上海,古北花園别墅。
陳鴻宇得知徐弋陽失聯,已經是可可西裡大雪的第三天,也是徐弋陽不聲不響出走的第十天。
知道徐弋陽愛玩愛旅遊,但陳鴻宇之前從沒過多幹涉過他,直到這一次,陳鴻宇将近一個星期沒有刷到徐弋陽的動态,多方聯系打他電話,皆是無人接聽,陳鴻宇才意識到徐弋陽可能出事了。
當天,陳鴻宇托人查到了徐弋陽刷過的消費記錄和出入路徑,手機定位最後在芒崖鎮西的無名路上。
定位從這兒消失,再往邊上走就是可可西裡。
十二月的可可西裡,陳鴻宇有所耳聞,不需要多想都能猜到那裡險惡的自然條件,他不懂,徐弋陽為什麼要去那兒。更令他感到不快的是,查到的記錄顯示徐弋陽此行是和一個叫那木日的男人在一起,他隐隐感覺之前見過這個名字這張臉,但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找到徐弋陽。
最快的飛機到達花土溝機場,若不是來找人,陳鴻宇連聽都沒聽說過這地方。救援隊的負責人一早等在機場,陳鴻宇砸了重金讓他們全力搜救失聯的徐弋陽,可一下飛機,撲面而來的大雪讓他踉跄了一下,寒冷的風像利劍穿透布料,凍得讓人腿腳打顫,不難想象,在一望無際的可可西裡,比這裡冷上好幾倍的高原地帶,生存幾率有多渺茫。
陳鴻宇上飛機前,仍覺得隻要砸錢下去,就能全須全尾的找到徐弋陽,當真見到全副武裝救援隊的那一刻,他才覺得,這一回是懸了。
風雪交加,救援車輛寸步難行,直升機在陳鴻宇的強烈要求下勉強起飛,可剛進入可可西裡不到半小時便被迫返航,能見度太低爬升高度也不夠,千金難換一條命,大家都不敢太過冒險。
接下來的兩天,陳鴻宇的态度從砸錢求人到暴躁罵街,最後生無可戀……據救援隊分析,這場雪至少下了五天,此時的可可西裡腹地也許早就被白雪覆蓋,車子和人都難逃一劫,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推移,徐弋陽還能活着與他相見的可能性越來越來低。
隊長說隻要雪小了就立馬啟動搜救,讓陳總相信奇迹的同時也要做好心理準備。
陳鴻宇能做的唯有等待,一向隻信自己的人,卻在第三天大清早去了寺廟。他在朝佛殿前長跪不起,無比虔誠地求佛祖雪霁雲散,徐弋陽能平安歸來。也許是五十多萬的香火錢讓上天感受到了他的赤誠之心,那天中午金色的天光終于在灰色雲層裡撕開一道破口,雪漸漸停了,救援隊馬不停蹄升起直升機撲進可可西裡無人區。
螺旋槳刮起巨大的風噪聲,陳鴻宇坐在機艙裡盯着腳下白茫茫一片虛無,雪色與山巒相連,抹平了棱角,埋藏了生機。陳鴻宇睜大眼睛觀察地形,看多了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出現虛影,連續幾天的精神高壓,他也有些體力不支。
三架直升機穿越過昆侖山脈,在離國道将近三百八十多公裡的路段,救援隊收到了衛星電話的信号。
可可西裡第六日,車上食物和水基本見底,車子和備用電池的電力悉數耗盡。徐弋陽和那木日緊挨在一起,白天溫度上升還好熬一點,一到晚上動辄零下三四十度的酷寒,他們兩個人即使穿上所有衣物鑽進睡袋,也難以與之抗衡。
最後兩天,徐弋陽發起燒來,身體各項機能開始報警,最令那木日擔心的事發生了。他看着躺在睡袋裡的徐弋陽精神不濟,吃得也少,虛弱得嘴唇都起了白皮。怕徐弋陽失溫,那木日晚上把自己的睡袋剪開,蓋了一半在徐弋陽身上,自己則摟着對方用體溫将他捂熱。
醒來見雪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那木日的絕望感日複一日,他也快要支撐不下去了。
“那木日……”
徐弋陽氣息微弱,他現在不覺得冷了,但還是好累好累,喊個名字都費勁。
“我在。”那木日握着徐弋陽伸出來的手,驚覺他體溫低得不正常,再探了一下徐弋陽後頸的溫度,同樣發涼,“那日,你感覺怎麼樣?”
“雪停了嗎……我們能走了嗎?”徐弋陽半睜半阖,氣若遊絲,最後一點念頭就是早點回家去。
“馬上就能出去了!”那木日覺得不對勁,扶起徐弋陽上半身拍了拍他的臉喊道,“别睡,千萬不能睡!那日,你快醒醒!”
徐弋陽被他晃得惡心,苦笑着睜開眼說道,“别喊了,我能聽到。”
“别睡……求你了……”那木日幾近哀求地顫音,他拿着衛星電話不斷刷新信号,情緒也在一次次聯機失敗中瀕臨崩潰。
“求求了,再給次機會吧!”那木日眼見着徐弋陽又快睡過去,眼淚啪嗒掉在徐弋陽的手上,衛星電話就差按出火星子了,依舊沒有撥出去,“别睡,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
那木日丢了破爛電話抱起徐弋陽使勁搖晃,拿了水渡進他嘴裡,可虛弱的徐弋陽已經沒了意識,水喂一半流一半,身子軟綿綿地靠在那木日肩上,如果再沒救援估計就快不行了。
“徐弋陽,我們不是說好了還要一起看藏羚羊嗎?你再堅持一下好不好……我是那木日,你還記得我嗎?”
那木日自言自語說了好一會,徐弋陽的呼吸聲一次比一次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