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日回電的時候,徐弋陽正埋頭喝湯,餐桌上嗡嗡的震動鈴聲突兀響亮,也打斷他奶奶噓寒問暖的唠叨話。徐弋陽空出一隻手來劃開界面,瞧見是“秋天”,匆忙放下了碗筷跑去樓上。
“喂……”話筒裡傳來的聲音有些失真,但沙啞得很有質感,有種超越那木日本身年齡的成熟,他說,“剛剛在忙,沒看到。”
“那木日,我剛找到一樣東西。”
“嗯?”那木日發出一聲疑問,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找到一條項鍊,和你戴的那串很像。”徐弋陽邊說邊把剛剛拍的照片發過去,“那木日,你看照片,這項鍊是你送我的吧?”
“你哪裡找到的?”他走到馬廄邊的僻靜處,躲着不讓旁人發現。
正值十一黃金周,景區已經人滿為患,是每年新疆旅遊的最後一個小高潮,那木日和弟弟剛忙完上午的活,好不容易休息了,便看到徐弋陽發來的消息,項鍊當然是他送的,可對方的問題讓他心裡酸得發脹。
聽那木日話的意思,是他送的無疑,徐弋陽打開手機擴音,把項鍊纏在手上一圈又一圈,這串綠得瓷實紅得油亮很有民族特色,腦海裡不禁開始想象他穿蒙古袍戴着項鍊的樣子了。
“鎖在我爸的保險櫃裡,今天回老家了。”徐弋陽對着一旁的手機說道,怕對方聽不清還拔高音量,“我不回上海了,煩得很。”
“怎麼了?”那木日第一反應便是陳鴻宇又找碴了,但他也無能為力隻好安慰道,“回家裡就别想不高興的事了。”
“沒有不高興,吐槽一下罷了。”
徐弋陽發現隻要不在那破别墅呆着,情緒就會大有改善。所以克他的一定是陳鴻宇——離開他的地盤,生活大放異彩。
“項鍊不便宜吧?”徐弋陽喃喃說道,“那木日,怪不得你說市面上找不到,這紅珊瑚也太正了吧。”
“嗯,都是石頭罷了,難找的是要送的人。”
徐弋陽噎了一下,那木日是在揶揄他嗎?本來還想問他些關于以前的問題,現在隻好全憋了回去。
“哦……”徐弋陽已然失去溝通下去的欲望。
那木日不知道徐弋陽有沒有聽懂自己的意思,但可以肯定“哦”不是他想要的回複。
“你……不喜歡嗎?”于是,那木日略帶停頓地問,他怕現在的徐弋陽對他失去興趣,連帶着那些東西都變成不值一提的玩意兒。
徐弋陽說不上多喜歡,隻不過是想通過特殊的物件回憶起一星半點,尤其是對那木日,這個異族小夥子總讓他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沒有不喜歡,我也是随便問問。”徐弋陽想起齊實的叮囑,又礙于自己和陳鴻宇的關系,覺着還是要跟那木日保持距離,于是語氣也随之生硬起來。
“也許我們之前認識,但你應該能看出來……在我身上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所以我現在分辨不出你到底是什麼人,是摯友還是過客?所以你别尋我開心,我會當真。”
那木日許久沒有說話,他突然發覺自己的價值并不重要。
在徐弋陽心裡,他變成了一個可以喚醒他記憶的工具人,而不是那個“那木日,你和我好吧”的男主角。
想争辯幾句,怕适得其反,最後他隻說,“好的,沒有不喜歡就好。”
心裡微涼,像隆冬天氣窗戶上結的寒霜。
“我要去忙了。”那木日語氣淡淡,徐弋陽覺得他是在逃避,但一通看不見臉的語音電話并不能讀懂對方真正的情緒,誤會不解釋便會加碼,除非有一方願意先下台階。
但草原上的漢子沒有花花腸子,他說去忙了是真的忙。
布日古德剛給馬喂了水和幹糧,眼看着遊客排起了長隊,再不過去也不像話,暫時也和徐弋陽說不清楚,于是他又補了一句,“那日,我沒有拿你尋開心,我要去拉客人了,再見。”
“再見。”
語音說斷就斷,回聲過後空蕩蕩,整個房間安靜得突兀。
可那一聲帶着顫音的那日,仿佛仍在徐弋陽耳邊回響。
那木日忙到十一點才回到蒙古包,明天是黃金周的第三天,人隻會多不會少,他和布日古德草草收拾了一下便準備休息。
躺到床上點開微信,沒有什麼動靜,白天的電話挂斷後,徐弋陽就沒再給他發過信息。雖然之前也不聯系,但今天和往日不太一樣,那木日靜下心後始終不踏實,翻來覆去一直沒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