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筆不小的投資。府城回來,莊聿白家中此前攢下的銀兩幾乎所剩無幾,當下能動用的就是近日金玉滿堂的一些進賬以及窯炭上的資金,自是一文錢掰開了花,保證質量的情況下,能儉省的就儉省些。
貨比三家,價詢五店。莊聿白發現,去了趟府城,牛大有的待人處事能力,眼見着較此前強了許多,連談判議價也有模有樣起來。
牛大有能扛事,莊聿白很是驚喜。不過茶炭往來賬目複雜,今後隻會越來越多,内外賬目還需尋個賬房先生才是。可惜牛大有大字不識幾個。
族中讀書識字、能寫會算的就那麼幾個人,而且老的老,小的小,都不合适。現在他們在縣城也算有了一些人脈,若是讓周掌櫃幫忙介紹一個賬房先生來也不是不可以,但讓人家背井離鄉地住在孟家村,想來也難長久。
此事還需細細盤算。
兄弟二人一通忙下來,已經晌午。沿街找個家小館,一人一大碗面吃得開心。
牛大有聽說孟知彰去了縣衙,筷子都拿不穩了。普通百姓被喚去衙門那還能有好?
莊聿白沖他笑笑,又将一小碟牛肉全倒進牛大有的碗中:“把心放進肚子裡!你家兄弟現在是秀才了,即便犯了事,隻要沒定罪,見到縣太爺都是不用下跪的。”
聽到“犯事”二字,牛大有更坐不住了,直接要去縣衙鳴冤,他家兄弟最是守禮守紀,怎麼會犯事。
莊聿白忙笑着将他攔住,說是因為秋收豐産之事知縣大人知道了,特意問個明白。如此一說牛大有才安定下來,他家今年秋收比往年多打了七八石糧食。這是千真萬确的大好事。大好事,想來是要嘉獎的。
來一次城中不易,兄弟二人驅車往回走前,又采買了一些日常所需的用品吃食等。
一路上莊聿白還在盤算請賬房先生之事。牛二有比牛大有聰明,人也伶俐,隻是也虧在不識字上。
“大有哥,窯炭上的生意會越來越好,家中銀錢也能寬松起來,或者讓二有去讀書啟蒙一下?”
“二有能行麼?我記得知彰五六歲時就讀書了……”牛大有撓頭。
别說讀書識字了,莊聿白帶來這茶炭生意之前,他們家每日連糧米都不夠吃,哪敢動這費銀錢的念頭。
不過眼下茶炭生意越來越好,尤其府城回來後,找上門來購買茶炭的掌事都排了長隊。不用往遠了講,換做幾個月前,牛家也不敢奢望有朝一日自家的炭能被城中那些華冠美服的掌櫃們看上,如今倒來好言好語求他們。
這多虧了琥珀能幹。
“隻要有心,凡事永遠不遲。”莊聿白一臉認真看着牛大有,“讀書不一定非去考科舉做官,能寫會算,懂記賬什麼的,等窯上生意做大了,也能幫上忙不是麼?”
牛大有聽莊聿白的,琥珀說是,那就一定是。不過此事牛大有自己做不得主。哪天得空,莊聿白讓孟知彰去牛家正式去提。
遠水解不了近渴。孟知彰去三省書院讀書勢在必行。既然定了,自然越早越好,最遲過了年也得去了。這段時間的賬目,莊聿白自己可以搞定。之後呢?交給一個不知底細的外人,莊聿白終究不放心。
“貨郎張大哥家的夫郎讀書識字?”莊聿白想起貨郎張的那個滿月酒帖子。
莊聿白行事簡單明了,不喜歡也不太擅長一些家長裡短,貨郎張雖是他的第一個合作夥伴,但至于對方家中之事,莊聿白知道的卻并不多。當然,對方添丁這種大喜事,想不知道也難。
不知為何,莊聿白腦袋中“叮”地響了一聲,他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一時又說不上來。
家長裡短,牛大有比他更不擅長。不過貨郎張家夫郎情況傳奇,牛嬸聽說過,偶爾飯桌上跟老牛家這爺仨提到過幾嘴。
“他夫郎叫粟哥兒,西境逃荒來的,差點餓死了,是張家救了他。手巧,說還會釀酒、裁衣什麼的。會不會寫字,我就不知道了。”對面有輛馬車過來,牛大有控制了下驢車路線。
莊聿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下個月滿月酒時應該就能見到了,到時問問情況,若是可以,窯炭上的事可以幫幫忙。
“粟哥兒?這名字有意思,讓我想起九哥兒。是不是叫‘哥兒’的,都多才多藝?”
牛大有眼神古怪地盯着莊聿白看來一會兒,然後用力點點頭:“比如像你,何止多才多藝。此前我阿娘還擔心你家那位繼母難纏,并不看好這門親事。你一來,不僅知彰,連整個孟家村都好起來……”
牛大有的誇贊發自肺腑,但莊聿白半句也沒聽進去,他隻停在了第一句“像你”。
所有碎片,霎時縫合在一起,給莊聿白拼湊出來一個光怪陸離又震碎三觀的事實:
他是男子,他更是個……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