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等田彙了個總量出來,3畝田,收糧10石。
畝産3石3鬥又3升。
八月中旬的孟家村,沸騰了,呼朋引伴,奔走相告,甚至比過年還要興奮,還要熱鬧。
族長親自上前,将秤杆看了又看,又俯身去看挨個拍拍院子中的稻米,口中不停小聲重複“3石3鬥”。如在夢中般不真實,他有生之年竟然能親眼見到畝産3石3鬥!
很快族長想到什麼,抓了把孟知彰家的米,攔住跟在他身旁的衆人,一個人朝祠堂走去,越走越快,越走步子越不穩。
年過花甲的老族長,走到後面竟像孩子一樣跑了起來。
祠堂寂寂,森嚴牌位前,族長長跪不起,渾濁的老淚,滾燙又難抑:“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孟向貴特來相告,秋收畝産竟高達三石三,三石三呐!我們孟氏一族出息了。孟家村出息了。孟氏兒孫出息了……”
稻米一把,小心翼翼放在供桌上。一旁是孟知彰赢來的彩頭,半塊禦賜茶餅。
族長獨自在祠堂祈求祖宗護佑家族平安,護佑子孫仕途平坦之時,在家中等消息的蹒跚耆老們,也得了準信。拐棍拄得飛起,兒孫攙扶着就往孟知彰家稱糧現場奔來,邊走邊嫌慢。
“三石三?是不是聽錯了?會不會是……兩石三!”
兒孫扶着耆老胳膊,恐長輩聽不清,聲音擡高也放緩:“您老慢點,不着急!千真萬确的三石三,合族都看着呢。聽說這會子族長已經去祠堂告慰祖先在天之靈了。”
除了一衆耆老,此前極力反對新肥落田的老把式們,也坐不住了。他們先找到孟三叔,從對方神态中得知此事是真。
“可單産量高,并不意味這糧就好啊……”有人還想說些什麼挽尊,一把糧塞到他那老樹根一般飽經風霜的手中。後面的話,硬生生噎了回去。
事實擺在眼前,一切狡辯都已毫無意義。
新型堆肥術增産之事,并非個例。這一季用了新肥的人家,畝産雖未達到3石3的産量,但較往年也能增産了個三四成。
金燦燦的稻米,白發斑斑的老者,一張張喜笑顔開的面龐,在此時達成共識:新型堆肥術,是孟家村的福星,更是萬千農人的福星。
當時一門心思認定莊聿白,跟着施新肥的人家,現在早已經笑得合不攏嘴。沒有趕上的,雖懊惱,但更多的還是高興。真有了這樣增收的好法子,下一季自家豈不是也能跟着多打糧。
有盼頭,這日子就有奔頭。
有人覺得此等大好事,自己白白占了便宜心中實在過意不去,當即提出要把家中增産之糧中抽出2層給到孟知彰和莊聿白當做答謝。
莊聿白與孟知彰此前商議過,新型堆肥術無償授于鄉鄰。但那時的堆肥不過枯草一堆,眼下可轉化成了實打實的糧食,二人自是明白鄉鄰心中的不安。
夫夫二人當衆宣布:起初堆肥術無償相授。此話,時至今日仍然作數。
此話一出,孟知彰夫夫被一衆耆老團團圍住,他們商議半日,決定要給莊聿白一個族中的最高榮譽,衆人想來想去,想到一個“上首”之位。
“這個好,這個好!從今往後,族中任何會集,都要有琥珀一個席位。族中之事,無論大小,也都要聽聽琥珀的意見。”
這是孟氏一族的至高榮譽,又不單隻是榮譽,在族中是實打實掌握着一定實權的。
族中享有此等榮譽與權利的人,要麼是輩分高,要麼是年輕時為族中做出過重要貢獻,在族中聲望顯著,待到過了花甲之年,便能參與族長事務的決策。
莊聿白年紀輕,尚未及冠。孟氏家族的“上首”之位至今未有過如此年輕之人。而且又是外姓。
有人覺得此事似乎欠妥當,不合常理。
有人則很不以為然:“不合常理之事多了!你能帶族人将畝産搞到3石?”
衆人将莊聿白簇擁至祠堂,族長還在。衆耆老說出上首之位的提議,族長深以為是,當即決定将族中已有的八把上首之椅增至九把。
全族秋收全部平穩歸倉後,祠堂再開。
族長及九位上首,位列正堂,接受着阖族上下的敬拜。
堂下不僅有同輩、有孩童,更多的是長輩,甚至是頭發全白的老者。宗法社會,開祠堂,跪拜祖宗,敬拜上首,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莊聿白卻如坐針氈,他在那堂上極力維持着得體的鎮定。心中默念孟知彰跟他說的話,這隻是鄉鄰表示敬重、感激的一種方式而已。
不過受過這一拜,莊聿白覺得肩上重了許多。
莊聿白還是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惶恐不安。越過人群,他下意識去找孟知彰的身影。在一張張期待的面孔上方,他成功尋到孟知彰看過來的視線。
視線交錯的一刹,莊聿白的心,沒來由地安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