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耀庭拿定了主意,悅來茶坊絕不會贊助孟知彰。
其實也無需再交代,所有依附、巴結甚至畏懼駱家的茶坊水肆,也都不會贊助這個外鄉來的書生。
人聲嘈雜,那幾個學子的冷言冷語還是吹進莊聿白的耳朵。一群趨炎附勢之徒。莊聿白心中是氣,但狗沖你惡吠,你若給他們眼神,豈不是自降身段?
莊聿白回頭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孟知彰,對方倒是一派雲淡風輕,看不出情緒。不過在莊聿白視線轉過來的時候,孟知彰微微俯身,目光帶着詢問,是不是想讓他參加墨鬥。
莊聿白沒言語,抿下唇,微微歪頭看着孟知彰。似在問,可以麼?
陽光照進孟知彰幽深的眼眸,他眸底沉了沉,鄭重回了莊聿白一個堅定的眼神。
莊聿白轉過身去,朝衆人簇擁的駱耀庭邁了半步,方才他不是問是否來報名悅來茶坊的贊助名額麼,莊聿白唇角挂上一抹冷笑:“謝駱大公子好意,我們已經找好贊助茶坊了。到時鬥茶場上見分曉吧。”
“哦?不知是哪家茶坊?”換做往常,駱耀庭定會目無下塵地寒暄兩句便離場,駱家大公子的時間向來寶貴,豈能浪費在這些細枝末節小事上,更何況是無足輕重的窮書生一行。
跟駱耀庭的小厮擡頭看了眼自家主子,别人這是已經下了戰書,自己主子竟還在關心别人用什麼兵器。
管他誰家茶坊,隻要主子給個眼神,他帶幾個小厮一盞茶時間自能查明,哪需要大公子浪費口舌,當衆問這小鄉巴佬?哼!敢在府城地界和駱家對着幹,明日便親自教他“人”字怎麼寫。
莊聿白正想此時将緣來茶坊說出來,會不會不妥,卻聽身旁之人頂在前面:“駱大公子,不會以為全府城隻有悅來茶坊這一家茶坊可以贊助吧?”
“剛沒留意,薛家二公子也在啊。你大哥近來可好?” 駱耀庭見孟知彰夫夫與薛啟辰一同前來,心中了然地點點頭。怪不得這小郎君看上去底氣十足,原來是找到了靠山。
“我大哥一向很好,勞駱大公子挂心。聽聞今日九哥兒登台獻茶,怎麼還不見出來?”薛啟辰搖着折扇,動作浮誇地往台上看去,“難道說那日駱二公子回去之後,‘弄壞’了九哥兒?”
“薛二,你說什麼呢!少在這口出狂言!”駱家小厮一聽炸了,向前大聲呵斥薛啟辰。
首席茶博士是一個茶坊的招牌和門面,除茶技之外,品性、相貌、才藝各方面也都有着苛刻要求,尤其能當上悅來茶坊的藝伎頭牌,那可真是層層選拔、萬裡挑一。像九哥兒這樣的活招牌,茶坊自然優待有加,給足臉面。尤其會嚴加保護。
以技侍人者,若再長得出衆些,免不了歪心之人惦記。若被開了苞,這悅來茶坊就待不下去了,所有茶坊也不會再看到他登台獻茶。
茶博士必須是清倌人,這是不成文的行規。悅來茶坊對九哥兒的人身安全和個人生活向來嚴加看管。而薛啟辰當面說出悅來茶坊的首席茶博士與人有染,無異于當面砸人招牌。所以駱家小厮才憤而出言。
跟薛啟辰的小厮也不是吃素的,對方是個什麼東西,敢當面辱罵自家公子,他大叫一聲,助跑兩步,一頭撞到那小厮肚子上。
“你是哪棵樹上拴的狗?竟敢這般沖我家公子亂叫!我家公子哪裡說錯了不成!你們駱家二公子當街又是馬追,又是揮鞭,當着滿府城人的面撕扯九哥兒的衣服。那麼多人都看見了,還想抵賴不成!衆目睽睽之下都這麼嚣張,房門一關,别人看不見的大床上……蒼天大老爺哦,誰知道你家駱二能幹出什麼出格的事!”
薛啟辰連忙叫停自家小厮的殺傷性輸出。他最知道自己小厮這伶牙俐齒的一張嘴,他自己方才那也是順口說出來氣駱耀庭的。自己小厮若順着繼續編排下去,再說出什麼更了不得的話來,真的傷到九哥兒的顔面就罪過了。
駱耀庭袖子下拳頭緊攥,陰沉着一張臉,看向身旁小厮。衆小厮不覺全部後退了半步。現場氣氛冷到極點,陽光也像被凍住。
不知誰将茶坊一個老仆役推了出來。那老仆役擦着額頭的汗,滿臉褶子為難得恨不能擠出苦瓜汁:“回大公子,那日二公子……确實來過。”
“嗯?”駱耀庭眉心一緊,目光冷冷掃向衆仆役。
“不過二公子被人攔下了,九哥兒并沒有被……還是完璧,完璧……”那老仆役撲通一聲跪下,慌忙解釋,人群中一眼看到孟知彰夫夫,跪爬向前就要扯莊聿白的衣角,結果被孟知彰早先一步将人護到一旁。
那老仆役手中抓空,不過沒關系,看到二人就像看到了救世主,臉上神色都輕松不少,“大公子,當時就是這兩位郎君幫忙救下的九哥兒。”
方才薛啟辰将駱耀祖和九哥兒的名字放在一起時,駱耀庭的心就停了半拍。雖說這位薛家二少行事詭異,但敢将這種事放在光下說,十之八九是有影子。
他這個弟弟的德性他最清楚,眠風卧柳、喜新厭舊,而且惦記九哥兒不是一天兩天。駱耀庭多給茶坊撥了好幾個精壯仆役守着,某種意義上防的就是這個攪家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