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心裡揣着鬼。今日去廚房之事,他想為自己辯白幾句。
可不等他開口,莊聿白拱手上前跟老太太行個禮,笑道:
“方才小公子确實去了廚房。他知道這是老太太千秋宴要用的東西,特意守在邊上念佛。不是小厮們攔着,他還要親自燒火添柴,說是為老太太添壽添禧,再熱再累,他都能承受。”
吳家老太太原本偏愛這個孫子,聽說吳用還跑去廚房做那燒火的苦力,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抓着吳用不撒手:“用兒長大了,不枉我疼你。”
又對地上的丫鬟婆子們說,“旁人都怪我偏心,這是偏心的事情麼?我這麼多兒孫,哪個能有用兒用心?不過用兒啊,你是個讀書的公子,君子遠庖廚,下次咱别去廚房了,聽話。”
吳用雖不知莊聿白的用意,但慣會就坡下驢。他靠上老太太肩頭撒嬌:“這都是孫兒應該做的。隻要老太太高興,孫兒做什麼都心甘情願。”
老太太心裡受用,又在她這愛孫的臉上身上一頓摩挲,越看越喜歡。
吳用原以為莊聿白要當衆告狀,誰知卻全是誇自己的話,讓他一時摸不透莊聿白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方才還對自己愛答不理,難道看老太太寵愛自己的份上,後悔方才那般對本公子了?
不過現在想來投懷送抱,也不是不可以。
吳用蹭在老太太肩頭撒着嬌,眼神卻始終在莊聿白身上黏糊地纏來纏去。
莊聿白心中不快,面上卻仍一派朗月清風:“小公子孝心感天動地,這真是老太太的福氣。一般人哪有這般造化。聽聞老太太着人抄經禮佛,廣施錢米,還在佛前供了海燈。這等菩薩心腸,佛祖定會庇佑。其實這金玉滿堂,除了作為回禮敬答賓客,也可以幫助老太太來結善緣。”
吳家老太太最信神佛,聽莊聿白這樣講,一下來了精神,忙問怎麼個結緣法。
莊聿白知道自己切對了脈,心中更有了底。此前孟知彰抄寫的幾本經文就是這吳家的,莊聿白還隻道是壽宴必備物料,不曾想是這老太太自己笃信。
“其實結緣方法很簡單。”莊聿白一本正經說道,“我們鎮子上有個六十歲的老媽媽過生辰,也是委托我們做了這金玉滿堂當壽宴回禮。這老媽媽一輩子吃齋念佛,隻是在兒孫福氣上薄了些,四十多歲才生了個獨苗。可兒子成親三五年都沒能得着個一兒半女。
“老太太豈能不急?天天誦經念佛,逢廟必拜,似乎并不奏效。好在有人給她出了個主意。在壽宴的回禮上加張條子即可。老太太回去就照辦了,誰知不久他家兒媳就傳出懷孕的好消息。再後來聽說生的是一兒一女龍鳳胎。神佛還是會庇護心誠之人。”
莊聿白說的熱鬧,這吳家老太太也聽得出神,不知何時從軟塌上站起來,顫巍巍上前抓着莊聿白的袖子,直問:“是張什麼條子?”
莊聿白暗不可察地笑笑,慢條斯理道:“條子簡單,隻有‘南無阿彌陀佛’幾個字,兒孫輩有幾人每份回禮放幾張就行。隻是這抄單子的人和抄單子的方式有講究。”
“小郎君快說,是個什麼講究。”老太太急得都要拉莊聿白也去她那軟塌上坐了。
莊聿白看了眼此時軟塌上那位眼神迷離的浪蕩公子,對老太太笑道:“這抄寫的人呢,必須是老太太身邊親近之人,兒孫、仆從都行,隻要一心一意對老太太好的就可以。條子呢,自然是全部由這一人親筆書寫,斷不能找人代筆。再者……”
莊聿白賣了個關子。
“再者什麼?小郎君直說無妨。”老太太着了急。
“若是在佛前跪着寫,心意就更誠了,想必求什麼,佛祖都會答應的。”莊聿白誇張地歎口氣,故作為難,“寫一張,念聲佛,還要給佛祖磕個頭。如此這般才能靈驗。隻是苦了這抄寫的人。”
老太太還滿屋看呢,所有人卻都将目光投向了老太太這位至誠至孝的好大孫。
氣氛已經烘托到這,逃是沒的逃了。
原來在這裡等着自己呢。吳用拉絲的眼神此時變了意味,恨不能化成網,将眼前這個讓人恨得牙癢之人死死箍住。
剛才高帽子一頂一頂地戴,他早該料到這個小廚子沒安好心。雖知道這是莊聿白給自己下的套,但這個坑他必須跳。
人被架到台子上。鑼鼓一響,這戲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
吳用扯着老太太衣角,撲通一聲跪下,言辭懇切:“孫兒願為老太太抄條子祈福!”
100份回禮,每份10張條子,就需要跪在佛前一筆一劃抄寫1000張條子,那就是6000字,比一本《金剛經》字數還多,怎麼也需要完整的一兩天時間。關鍵老太太壽宴不等人,不可能初三正日子那天還在寫。所以吳用隻能這兩日點燈熬蠟沒日沒夜地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