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适!這樣還省得再去買糧。不過我在想一件事情,”莊聿白眼珠轉了轉,“大家能來預定,也是認可我們。眼下趕上端午,或者每份上面我們贈個祝福帖子呢。不用太複雜,就用‘金玉滿堂、端午安康’可好?”
“金玉滿堂,端午安康。甚好。”孟知彰眼角掠過一抹柔和,“我請貨郎張幫忙尋些彩紙回來。”
兩人在竈上忙到日上三竿,中間送走貨郎張交代了彩紙的事情,莊聿白看看天又看看一身短褐的孟知彰:“你怎麼還不去換衣服,上學要來不及了。”
“今日學中放半天假。午後再去。正好家中忙,我多做些。”
石榴樹站在太陽下,深綠色橢圓形葉片叢中挑出一簇簇鮮亮的紅。
孟知彰将簸箕上的澱粉翻曬一番,又洗出與昨晚差不多同等量的面筋,沒有莊聿白“幫忙”,似乎做得更快些。
乳白色澱粉水桶晃了下,擾亂水中靜止半日的倒影。孟知彰回過些神,方才族長提到婚事,可能因為是昨日柳嬸看見琥珀眼角的淚痣。
在外人眼中,雖說是“表弟”,自己一個成親在即的人,卻整日與一個哥兒吃住在一起……人言可畏,所以族長才旁敲側擊着談起婚事。
但說起婚事,孟知彰眸底驟然蒙起一層陰鸷狠戾,像潛伏在暗處的一頭獵豹,暗自謀算出手的時機。
不過這抹冷峻的光很快消融。不知是榴花還是那點淚痣,一抹紅色在孟知彰眸底蕩漾起來。
“孟兄,今日這蝦真大個,每隻都肥嘟嘟的。”石榴樹旁的人用自制細竹簽挑着蝦線,見孟知彰視線若輕若重地落在自己這邊,忙笑盈盈沖他舉起手裡的蝦。
“好。”孟知彰劍眉舒展,忽又想到什麼,眉心動了動,眼神嚴肅,語氣深沉,“琥珀……”
莊聿白心頭一緊,光天化日忽然喊人家名字,不像有什麼好事情。難道查出了自己的身世,打算将自己送回去?
“嗯?怎麼啦,孟兄。”莊聿白面上若無其事,仍頂着一張笑嘻嘻的面孔。
不待孟知彰将話說下去,柴門外來了客。
牛大有帶進來一個人。
來人大約二十歲,細高身材,一身藍色長衫根本不像村中人裝扮,像是有什麼來頭。一雙三角眼藏在兩抹短眉下,幹練又精明。
“這是興二爺,負責吳員外家後院采買。”牛大有介紹來人,雖年歲差不多,牛大有還是跟着衆人稱他一聲“爺”。
大戶人家的采買都是肥差,年紀輕輕能擔起這個差事,大多有些本事或者硬關系。這位興二爺雖年輕,對這聲“爺”倒很習以為常,也很受用。
興二原本來附近村鎮購置壽宴要用的豬羊等物,員外大娘子不知在哪聽聞這“金玉滿堂”,交代他務必帶回去一些。興二打聽許久,都道是一個遊腳貨郎在賣。一時尋不到貨郎,他隻能到尋藤摸根,找到孟家村來。
當然也不白來。送柴炭的牛老漢家不就在孟家村麼,興二直接找上牛家,打了點秋風才一路仰着鼻孔被好生帶到孟知彰家。
後來莊聿白還是聽牛二有無意發牢騷才知道,單壽宴的這批炭柴,這興二就明吃了50文錢的回扣。牛家忙前忙後才趕出來幾車炭,本就沒賺多少錢,他還白白橫在裡面撈油水。這次找上門來更是托辭看炭柴燒制進度,直接張口要走20文錢。
但凡有些權勢的人,哪怕隻有一點點,也慣會拿着雞毛當令箭,而且專向弱小開刀。
“這位便是做‘金玉滿堂’的……琥珀?” 這位興二爺進門後撣了撣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岔開雙腳站在院中,一對眼睛輕蔑地四處瞄着。
孟知彰上前一步,寬闊身軀将莊聿白擋在身後。若非看着牛大有的面子,這種眼高于頂的市儈之人,孟知彰根本不會讓他進門。
“不才孟知彰。不知興二爺此次前來所謂何事?”聲音聽不出喜怒,也聽不出歡迎。
興二擡頭看了眼橫在面前這個人,魁梧雄壯,臉生得好看些又能怎樣,不過和牛大有一樣,也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一介村野莽夫。
興二一眼瞥見莊聿白眼尾的淚痣,鼻中冷哼一聲,話還沒說,眼神中的蔑視全帶出來。一個哥兒而已,能做出什麼像樣的吃食。“金玉滿堂”“銀玉滿堂”,不過是個名字罷了。和眼前這兩個人一樣,徒有一副好看的皮囊,中看不中用。
不過主家吩咐的事他還得照辦,錢袋中捏出一角銀子:“這金球玉片,給我各來3包!”
莊聿白沒去接銀子:“興二爺來的不巧了。家中正好售空。所剩隻有半包金球和半包玉片,若不嫌棄就拿去吧。”
興二下來采買,所到之處都是笑臉好語迎着,可今日打他進了這柴門起,不僅半分熱乎勁也沒感受到,還想将剩東剩西的拿來糊弄自己,尤其還是個哥兒,仗着自己模樣妖麗,就找不到北了。
興二認定莊聿白拿話搪塞他,登時心中火起,環眼圓睜怒叫道:“打發叫花子,還是覺得大爺我付不起錢?也不去打聽打聽,這十裡八鄉有誰敢不給我興二面子?”
孟知彰咳嗽一聲,往這位興二爺跟前站得更近些,也沒說什麼,隻是風輕雲淡地挽起袖口,雙手攥拳,關節更是被捏得咔吧咔吧響。
果然,說不清楚的事理,交給拳腳更容易解決。
興二同莊聿白等人較勁時,他娘馬婆子正在家中咒天罵地。馬婆子專給人做妝面為生,前些日子給一個祭河的活死人化過妝,近日生意全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