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往日的喧鬧忙碌,沒了那聲“回來啦,我們吃飯!”,更沒有了水汽氤氲下眉眼愈發清亮的那雙眸子。
一切像一場從來沒被人打擾過的夢。
還沒來得及細品,倏忽間,夢卻要醒了。
孟知彰站定在庭院,夕照餘光還有些強烈,照得他眼前一片白茫茫。
曾經的那份安靜,那份陪伴了他整整三年的孤寂生活,似乎又回來了。
孟知彰擡手遮了下太陽,定定神。忽然餘光瞥到什麼,腳步快起來,幾步跨到正屋門前。
房門虛掩,他深吸一口氣,擡起的手卻遲疑了。
木門推開,床鋪整潔,滿室清淨。
陽光半灑的書桌旁……一人正低頭捧書!
琥珀色長發攏着光,像半透明的蝴蝶翅膀,似乎風一吹,便會振翅飛走。
人還在。
還好。
孟知彰不覺呼出一口氣。心中巨石落了地。
方才一瞬間,諸多念頭一齊閃過,心,竟然跟着亂了。
原來不知從何時起,孟知彰已經習慣了回家有人等。這種感覺……
孟知彰沒有再想下去。他幾步走向莊聿白,帶着失而複得的輕松和喜悅。
“我回來了!”今天的陽光真好。
*
莊聿白從書中擡起頭。今天的孟知彰神采奕奕,像是遇到了什麼了不得的開心事。
“這是什麼?”莊聿白視線被孟知彰手中那個揉皺了的桑葉包吸引。
翠綠的桑葉邊緣滲出些紫紅色湯汁,給緊緊按在上面的手指染上一抹紅。湯汁彙聚,似要滴落下來。
孟知彰一身白衫青衿,若被這麼深的湯汁染上色,可不容易清洗。
“當心衣服!”
莊聿白忙将書扣在桌上,起身從椅子裡繞出來,一把接過孟知彰手裡的東西。
孟知彰手中一空,低頭去看才發現是自己剛才沒留意,一時用力倒把一直護在手裡的桑葉包捏碎了。
“無妨。”他将邊緣淌汁的桑葉包又接回自己手中,拈起桑葉一片片小心展開。
綠色葉片上堆着紫瑩瑩的小果實,尾端細細勾挂着青色長蒂,水潤潤、圓鼓鼓一小捧,甚是可愛。
是現摘的桑葚。
“剛在林子裡遇到雲兄家的劉叔,順手給了我一捧。”說着孟知彰往莊聿白面前遞了遞,“林中尋的。雖不及市面上的大,但味道極好,快嘗嘗。”
莊聿白喜歡吃漿果。
但漿果不容易保存和運輸,超市裡售賣的都是七八分熟就摘下的,這種樹上完熟的果子很難吃到。
他就孟知彰手上揀了一顆,輕輕一嚼,湯汁瞬間迸裂,濺滿唇吻。濃郁的果香中挑出一股清亮的酸,酸甜平衡,口齒溢津。
莊聿白高高豎了個大拇指,挑出一顆最大的遞到孟知彰唇邊:“甜!你也吃!”
“……”孟知彰一時愣住。
莊聿白将桑葚遞得更近些,挑眉:“怎麼,這桑葚有毒?你吃不得?”
孟知彰眸底一震,他看着面前桑葚,“……我自己來。”說着伸手來接。
“你自己來?”莊聿白向後躲開,桑葚在手中晃晃,“難不成我手裡有毒?”
“當然不是。”孟知彰沒接到桑葚,手滞在半空,有些進退為難,“我……”
“你怕我害死你,侵占你這滿院家私!” 莊聿白假裝惱了。
“不是!是我……”
為人處世向來沉穩持重的孟知彰,此時竟局促得耳根發熱,他沒想到自己也有應付不來的局面。
不過這确實為難到了孟知彰。打記事起,他不記得有人這般喂自己吃東西。
巧了。打記事起,莊聿白也不記得自己這樣喂過别人吃東西。可不知那股風吹偏了,他今天就想這樣逗一下孟知彰。是好兄弟,喂一顆桑葚,怎麼了!
兩人莫名僵持在原地。
日光流轉,窗棂的影子緩緩爬上披着琥珀色頭發的肩頭,漫上舉得高高的那顆桑葚。
總得有人讓步、有人破局。
“那……有勞琥珀兄。”
孟知彰像下定了某種決心,向前邁了一步,俯下身,低頭去夠莊聿白舉到耳側的那顆桑葚。
不料馬上夠到時,桑葚卻又向後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