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留下?”
莊聿白被問得有點懵,忽閃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孟知彰,像隻人畜無害的小獸。旋即一抹狡黠又灣上眼底。
“孟兄家底比我預想的厚多了。孟兄三天兩頭不在家,當然啦,我是相信你為人的,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債台高築,是出去躲債呢。”
孟知彰垂眸未語。夜風撲來,琥珀色發絲微微輕揚,纏住了他的視線。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莊聿白以為孟知彰在為錢發愁,開始畫大餅。
“别看眼下日子拮據,咱馬上就有新營生了!兄弟,相信我!這蝦片生意一定能成!咱攢夠了錢,你去府城考試,也帶上我去耍一耍,讓我見識見識這府城的繁華。對了,你去府城考試,要花多少銀子?”
孟知彰視線從那一抹琥珀色上往回拉了拉:“三年前去府城參加過府試,當時家中有5兩銀子積蓄,此外族中出了5兩,族長家幫襯1兩,牛大叔家也湊出500文。”
莊聿白掰指默默一算,眼下還差着8兩虧空。這幾日他大緻摸清這個時代的基礎物價結構。短短幾個月再多攢8兩銀子,有點癡人說夢。
不過他莊聿白向來喜歡挑戰。
搞錢!明早就把第一波蝦片炸出來,給眼前這個大書生開開眼、定定心。
不等莊聿白自告奮勇要承接8兩趕考銀兩的艱巨任務,溫潤又帶着磁性的嗓音在他頭頂傳來:
“天色不早了,琥珀兄早些安寝吧。”
“哎哎,我說孟兄啊,别一口一個琥珀兄的叫我!咱倆都這麼熟了,多生分!”
“我們……很熟麼?”孟知彰眉心一動,眼神忽地多了份莫名的期待。
“咱都穿同一條褲子了,這還不算熟?還能怎麼熟?”
“……”
雖然不知道現在幾點,疲累的身子告訴莊聿白确實該睡了。他看看床,又看看坐回椅子裡的孟知彰:“你不睡麼?”
“我還差幾頁……”
“打住!”莊聿白看出來孟知彰是在逃避,直接把話說到明面上,“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擠一張床?”
“……”
“别忘了咱有一月為期的君子協議在前,我這個人很有契約精神的。有言在先,不到一個月我是不會走的。難道這一個月裡,你每晚都抄書不睡覺麼?首先這是你家,沒有讓主人睡地上的道理。再者,我是客人而且身子弱,也沒有睡地上的道理。可咱家裡就是這麼個條件,倆大男人擠一擠好了!”
莊聿白越說越激動,大大咧咧就去拉孟知彰的衣袖。
這一拉不打緊,孟知彰手中的筆差點沒拿住掉到地上,還好他手快,一把接住,仔細支在筆架上。
“嗐!不就是擠一張床麼,又不是拉你去洞房,緊張什麼?”
半抹懸月垂在天際,時辰真的不早了。
鬧不過對方,孟知彰隻能小心收了書冊和筆墨。
莊聿白将人拉到床邊,鞋子一甩,擡腳上了床,一骨碌爬去裡面:“怎麼了……你也想睡裡側?我睡覺不老實,睡外面容易掉地上,知彰兄讓讓我!”
床上人尾音發顫,不知哪學來的腔調,孟知彰喉結猛然一滞。他沒吭聲,夜色中點了點頭,剛轉身坐在床沿準備脫鞋,床上人又開腔:
“我睡覺不老實,手腳綁起比較好,對你我都好!腳我已經綁好了,這手……”
莊聿白将被布帛纏得爛七八糟的雙手遞過來,眼神中滿是請求:“知彰兄,幫幫忙啦!”
孟知彰也不清楚怎麼了,今日喉嚨總是發緊,他輕咳一聲,雖有夜色擋着,他還是盡量避開對方視線:“……你确定?”
“确定,來吧!”
莊聿白将手遞得更近了些,差點怼到書生面前。
孟知彰需要坐直身子微微後仰才能看清眼前情形,他解開這一團亂的布帛,捋順後一層層纏上緊握拳頭的兩個細弱手腕。
“這傷……”
雖看不太清,但手腕的淤傷還是能辨出一二,孟知彰想起淮南的那場祭河,眼中閃過一道殺氣。但這道殺氣,随即又被眼前人的無理取鬧暫時壓下去。
“我從河裡逃出來的,應該就是那會蹭到了。沒事。一點也不疼。快綁呀!我都困了……”
想綁着睡就綁着吧,至少有自己守着,沒人敢怎麼樣。孟知彰将布帛打了個活扣,以免對方不舒服,還特意系得松些。
“多謝!”
莊聿白上下看看很是滿意,咕咚躺回枕上,左右整理下,找到個舒服的睡姿,忽又發現哪裡不對,竹節蟲一般撲棱着翻了個身,面朝裡側躺過去,将手壓在臉下,乖乖的。
房間安靜下來。
牆角的草蟲聲一陣接一陣。
床上人沒再動,孟知彰松了口氣,擡手脫掉外衫,挂在床前衣架橫木上,正要解腰間帛巾,身後又發了話。
“孟兄,幫忙蓋下被子……我沒有手了。”
“……!”
孟知彰看了看堆在一旁的粗布單被,扯住兩隻角,輕輕搭向這個瘦削的身體,屏着氣息,生怕自己動作大些,被子便會将這個身闆壓疼、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