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苗晃動,莊聿白睡了幾晚的床,忽然陌生起來。
他伸開手臂量了量,左手到牆,右手到床邊,隻能算一張單人床……
他此前怎麼沒想過兩個人、一張床要怎麼睡?隻怪那一晚孟知彰根本沒上床睡覺,而且第二天就出門了。
一斤米8文錢,一支牙刷15文錢……那一張床怎麼也要幾百文吧。
床,是買不起的。隻能倆人共享。
至少今夜是。
莊聿白并不是沒跟别人睡過一張床,比如大家出去實地考察,一排五六個人的大通鋪也是睡過。可那是特殊情況,情勢所迫、情非得已、情有可原。
眼下不同。孤男寡男,夜半無人,同處一室,同卧一床……莊聿白想想竟然有些發憷。
水聲止了,接着是木盆撞擊的聲音……
孟知彰洗漱好,這是在收拾戰場了。
戰場凱旋的将軍,要班師回朝。莊聿白如臨大敵。該如何迎接?
“你好,孟書郎,歡迎就寝。”
啊!怎麼有種攬客的既視感。好奇怪。不行不行。
“孟知彰,晚上好。”
嗯……這又太正式。不合适不合适。
“知彰,來睡吧!”
噫!是不是又太熱情了。大晚上喊人家名字,太暧昧太暧昧。
院子中一串腳步聲越來越近,快到門口了……
莊聿白深呼一口氣,兵荒馬亂,心跳如鼓。
“莊聿白啊莊聿白,你們是個直男!拿出直男該有的男子氣概!”
直男莊聿白也不明白為什麼要給自己打氣。
“咚咚咚”敲門聲想起,人已到門外。
床上正七手八腳、亂成一團的莊聿白一下定住。
“琥珀,我可以進來麼?”
……
靜。
“咚咚咚” 敲門聲更重了些。
……
見門内沒回應:“……琥珀?”
“在……在,請進!”莊聿白高聲答應,努力坐直。
木門推開,孟知彰款步走進來,披着滿身月光,矜持得像一個谪凡聖人。
擡眼卻見莊聿白正荒腔走闆窩在床裡側一角。寬松粗布衣衫胡亂堆疊在身上,衣服下的人越發瘦削單薄。
而舉到胸前的兩隻手……用布帛捆綁着?
“你這是……?”
孟知彰眉心微微一皺,旋即恢複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靜待莊聿白的答案。
莊聿白欠欠身,将腳從身下挪出來。
……他把腳也綁了!
學着初來第一日孟知彰将他手腳綁起的樣子。
“我睡覺喜歡綁着……”莊聿白心虛地咧嘴一笑,露出幾顆小白牙,随即又壓住笑容理直氣壯道,“……有安全感!”
……
孟知彰暗不可察怔了下,沒再說話,散着一頭濕發,轉身輕推木門,将淡淡月色關在外面,而後拖着一團晃動的影子徑直朝裡走去。
燈影晃動,人影晃動,心影晃動。
孟知彰擡手将招文袋挂從滿滿的書牆上摘下,掏出兩卷書,穩穩在書桌旁坐了。
挑燈、研墨、蘸筆,就着火苗,一筆一劃開始抄寫起來,像是全然忘了床上還有一個莊聿白。
莊聿白呆坐在床上,不知過了多久,手腳發麻才回過意識。
“孟兄,你不睡麼?” 他試探着問了句。
燈苗微動。紙端,筆尖落影跟着輕搖幾下。孟知彰視線仍然留在書頁。
“你先睡。”
“……”
莊聿白此時除了睡覺,确實沒什麼可做的,于是背貼着裡側的牆乖乖側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