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那日,珈甯照舊是往安和堂給侯夫人請安。
衆人說起如今開了春,侯府各房都要裁剪新衫,免不了提到那匹被直接送去熏風院的杭羅。
陳氏瞧着珈甯身上流光溢彩的新裙,樂呵呵地打趣:“世子如今也是會疼人了。”
哪知珈甯卻道:“那日蒼筤也沒提那匹杭羅的用途,我估摸着世子自己想要用來裁衫,現如今已經送去繡娘那邊了。”
又撫了撫衣袖,笑道:“我這身原是雲錦做的,是從江甯帶來的。”
陳氏一聽,鬧了個大紅臉,縮回戚三爺身邊,讪讪道:“是我沒見識,分不清什麼杭羅雲錦的。”
心中卻是想着,世子夫人怎麼也像個傻的?真是白瞎了這副秾若桃李的好樣貌。
萬氏不欲理會三房,轉而說起四月廿五乃是老夫人的生辰,又道:“那日府中自是要大辦一場的,珈甯才剛嫁過來,怕是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操辦,我想着,今年還是由我來。”
珈甯低聲應了,又補了一句:“若是侯夫人有什麼用得上我的,差人來熏風院尋我便是。”
陳氏眼珠一轉,問道:“聞泓可要回來?”
萬氏摩挲着一柄溫潤的玉如意,沉聲道:“他如今遊學可忙得很。”
陳氏道:“到底是老夫人的生辰,雖說侯府不講究什麼父母在、不遠遊……”
話未說完,便被戚三爺捏了捏手心。
戚三爺低聲斥道:“多大的人了。”
又起身對着萬氏道:“夫人也是久未見三公子,一時挂念,還請侯夫人莫要計較。三公子在外好生學着,指不定來年金銮殿上咱們侯府還能再出個探花郎呢。”
珈甯聽罷,腹诽道,就那人也配中探花?
怕不是白日做夢!
萬氏笑了笑,隻說也給戚聞泓那邊去了信,繼而又交代了些旁的事情。
珈甯坐在安靜聽着。
等到衆人散了,戚三爺湊到陳氏身邊道:
“知道你愛看笑話,我帶你出去找樂子就是了,何必拿世子的婚事來開玩笑,我瞧着他挺喜歡這個莫名得來的夫人的。仔細他真和你生氣,最後咱們可撈不着好。”
陳氏捏了捏戚三爺手臂上的軟肉:“人家可是大忙人,哪裡顧得上我這幾句話。我聽聞他之前好幾夜都沒在熏風院過呢。”
戚三爺眉頭一蹙:“不是讓你别往世子那邊插人?”
陳氏擺擺手:“哪裡是我安插的人,我手還沒這麼長,就那日在園子裡賞花的時候聽一個碎嘴的灑掃婆子說的。也不知他們倆究竟是個什麼……”
戚三爺道:“他們恩愛也好怨怼也罷都和我們沒關系,平日裡少管大房的事情,尤其是熏風院的。”
見着陳氏面色不虞,又道:“最近有一出新排的戲,聽聞有趣得緊,午後咱們去看看?”
陳氏道:“你自己看去吧,午後我約了徐娘子玩牌。”
又道:“我是當真好奇三公子會不會回來,三爺去打聽一番?”
“這我哪打聽得來,夫人又為難我。”
“杭羅雲錦你弄不來,消息你也打聽不來。”
陳氏冷哼一聲,轉身走了,未行出幾步,又折返回來,道:“那戲不能明天看?”
戚三爺幹笑了兩聲:“杭羅我是弄不來,但給夫人買幾身時興的春衫還是得的,明日聽完戲去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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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安和堂,珈甯見着春光正好,便也沒回熏風院,而是直接帶着織雨與搖風往城北去了。
上了馬車,珈甯對着身側的織雨道:“之前阿娘買的那些茯苓糕,吃下來還是覺得城北那家味道最好。我估摸着它家别的糕點也不錯。”
“今日正巧有些犯饞。”她捏了捏耳邊的鬓發。
搖風笑道:“小姐日日都在犯饞。”
珈甯裝作生氣,哪知指責的話不過說了三個字便破了功,終究是主仆三人笑作一團。
珈甯的估計确實沒錯,這間鋪子的芸豆卷也是招牌,珈甯當即嘗了一隻,笑道:“不算很甜,之前在侯府吃的那幾隻芸豆卷,真是給我膩得一整日都不想用糕點了。”
織雨道:“似乎也就那一日的點心格外甜些。”
珈甯接過搖風遞來的手帕,擦了擦手指,颔首道:“是,莫不是那日府中的廚子将糖罐子打翻了?”
搖風道:“畢竟是第一日,許是以為小姐就愛吃那個味道呢?”
珈甯搖搖頭:“也許吧,其實咱們江甯城哪有那樣嗜甜的。”
買罷糕點,珈甯帶着織雨與搖風去鋪子邊上的一間酒樓中用了午食,念着時候尚早,又往街尾的茶樓去了。
“聽兩個時辰書再回去。”
哪知說書人還未講到精彩處,那才子佳人正分隔兩地不知何時方能再見,便見着外頭天色由晴轉陰。
也就過了一刻鐘,天際竟是堆滿了團團陰雲。
“莫不是要下雨?”珈甯暗道一聲不好,想着自己這趟出門是臨時起意,自然并未帶傘,顧不上等那說書人說到才子佳人再次重逢互訴衷腸的高.潮,便對着搖風與織雨道,“走罷。”
主仆三人剛出茶樓,外頭便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細密的雨絲連成串珠,砸在茶樓外的石闆路上。
想着望樁①離茶樓尚還有些距離,珈甯眉心一蹙。
罷了,也就這麼幾步路而已,應該也不至于淋得身上黏糊糊的。
還未等珈甯行入雨中,便聽得眼尖的搖風指着對街一間鋪子道:“那似乎是間傘鋪。”
珈甯眼中一亮,忙塞了一把碎銀在搖風手中:“随意挑三把,多餘的銀錢你留着買糖吃。”
搖風笑道:“多謝小姐。”
珈甯聽着雨聲,低聲道:“也不知都察院離這裡有多遠?”
“嗯?”織雨也是初來燕京城,又哪裡知道都察院在何處。
隻得道:“都在城北,應該不是特别遠吧。”
似乎也不是,城北也是一塊極大的範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