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許大舅也不是什麼條件都不提:他要求賈志文在回城前,必須和許巧燕去公社領結婚證。
之前他們隻按村裡的習俗,擺了幾桌席,就算是結婚了,根本沒辦結婚證。
賈志文聽了他的要求,臉一下子就綠了。
但他還是答應了。不僅領了結婚證,而且在踏上回家的火車前,繼續柔情蜜意地和許巧燕做着夫妻,夜裡許下無數個違誓就天打雷劈的誓言。
賈志文回城後,開始時寄來的信還是柔情似水地抱怨父母兄弟對他回家的不歡迎,還要他對妻女的深切思念。
之後信寫得越來越短,間隔時間越來越長,語氣也越來越硬邦邦,每次寫信回來都是要錢。
最後,賈志文寫信說許巧燕的戶口和糧食關系無法轉到北京,兩人要麼繼續分居,要麼就離婚。
他不想耽誤她的青春,選擇了離婚,并要她帶着信去公社辦理離婚手續。
另外,既然離婚,家裡的糧啊地啊房啊什麼的必須得一分為二,讓她把屬于他的那一半折現通過郵局寄過來。
許巧燕看完信人都懵了。
等反應過來,她二話不說,把女兒托付給父母,自己打包了幾張烙餅,帶着結婚證和戶口本,坐火車去北京找負心漢算賬。
可她到了站才發現,賈志文從來沒告訴過她家裡的地址,甚至連信封上的地址都是某某單位,而門衛說壓根沒有這号人。
在吃完了全部烙餅後,許巧燕在這個偌大的城市沒有找到賈志文。
回村後,她整日枯坐屋内,除了給女兒做飯,幾乎一動不動。
而且農村獨居女人的院子就像加了誘食劑的狗糧,白天黑夜都有二流子在周圍晃悠。
許大舅夫妻倆怕女兒出事,把她們母子接到了娘家,方便就近照顧。
但兒媳看不慣了,日日摔盆摔碗,找茬吵架,鬧得家裡雞飛狗跳,不得安甯。
她覺得許巧燕母子在娘家吃飯是占了自家的大便宜,加上小姑子的女兒一日日長大,眼見要到上小學的年紀,學費和書本費不得花錢嗎?
别管是許大舅出,還是許巧燕自己出,在她眼中,這可都是她兒子的錢!
許大舅媽自己沒受過婆婆磋磨,自然沒有多年媳婦熬成婆的報複心态,從沒磋磨過自己的兒媳婦,但沒想到,老了老了,反而要受兒媳的氣。
不是菜鹹了就是菜淡了,要麼是尿布洗的不幹淨悶到她寶貝兒子的小屁股了,總之大舅媽做什麼都是錯。
氣得老太太天天背對着人抹眼淚。
許巧燕從被背叛被算計的悲憤和抑郁中緩過氣來,卻發現家裡的氣氛像是裝滿了火藥的木桶,随便一個火星就能引爆。
嫂子看她的眼神像淬了毒,哥哥也很不滿意她賴在娘家不走。
許大舅夫妻幹脆放出話來,隻要他們活一天,這院裡就有女兒和外孫女住的地方,其他人别惦記。
好男不吃分家飯,憑個人本事去闖吧。
這話說得表哥夫妻倆的臉都綠了。
許巧燕一邊感動到哭,一邊在娘家極力減少存在感,平時多幹活少吃飯,盡量少在大哥大嫂面前出現,以免刺激到他們本就脆弱的神經。
之前她帶着女兒在屋裡吃飯,桌上有盆炖雞肉是給孕婦炖的,小女孩饞的實在受不了,悄悄從邊角撈了塊幹巴巴的雞脖子,珍惜地吮吸上面的肉湯。
表嫂當場就甩臉子,動作很大地将炖雞肉拉到自己面前,拿着筷子摔摔打打,說許家人都不是好東西,小孩子都敢和孕婦搶吃的,這日子她不過了!
小女孩被吓哭了,髒兮兮的小手不住抹着眼淚,哭着說:“對不起我再也不敢吃肉了,你别生我媽媽的氣,你要罵就罵我吧……”
許巧燕心酸極了。
從那天起,她就帶着女兒在廚房吃飯。
許大舅夫妻心疼女兒,給她在廚房留點好菜,數量不多,因為表嫂如果覺得桌上菜的份量不對,會突擊檢查廚房是不是在吃小竈。
表哥可憐外甥女,有時候會趁老婆不注意,悄悄給小女孩塞幾塊糖。
慢慢的,家裡也習慣了許巧燕帶着女兒在廚房單獨吃飯。
但賀明珠卻并不這麼覺得。
“表姐,今天是過年,是阖家團圓的日子。如果一家子連吃飯都要分個三六九等,這還能叫一家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