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的房子不大,隻有四間簡陋的磚瓦房,外磚内坯,土坯是自家打的,磚是自家燒制的,大梁也是自家砍的木頭。
隻有房頂的瓦片,一部分是從外購買的,一部分從老屋上拆下來。
賀明珠記得,賀母和她說過,大舅年輕時把家裡原來的土坯草房翻新成磚瓦房,是村裡的頭一份。
後來村裡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翻新老屋,現在村裡一半是磚瓦房,一半還是土坯草房。
最氣派的是村口一戶人家,蓋了磚瓦水泥的二層小樓,院門前的地澆了水泥,闊氣得很,在村裡是鶴立雞群的頭一份,也不知是在哪兒發了大财。
掀開厚重門簾,賀明珠進了姥姥家,地上鋪着磚塊,木櫃水缸洗臉架擺放規整,用了多年的鐵殼暖壺擦得幹淨。
雖然因為窗戶小導緻光線不好,但打眼一望,屋裡絲毫沒有逼仄髒亂的感覺,反而有種農家特有的樸實溫馨。
屋裡的炕燒得熱乎乎,姥姥見了賀明珠就抹淚,握住她的手往炕上拉。
“我孫女手涼的,路上冷吧,快上來暖暖……”
姥爺不善言辭,一個勁兒從炕櫃裡往出翻好吃的,什麼餅幹冰糖麥乳精擺了一炕。
這些都是别人送的,平時老兩口藏起來不舍得吃,這會兒獻寶似的都拿了出來。
“都是好東西,你們吃,脫了鞋上炕吃。”
賀明國不好意思,彎腰把賀小弟抱上了炕,拍拍他的小屁股:“去,和姥爺坐一塊兒。”
賀小弟來姥姥家次數少,和這邊不熟。但他不怕生,上了炕就坐到姥爺懷裡,大大方方地說:“我要吃餅幹!”
姥爺對這個沒了媽的小外孫很心疼,把他抱起來,餅幹喂到嘴邊。
“吃,你吃,多吃點!”
賀明軍笑嘻嘻地說:“姥爺,有了小四就不疼我了,怎麼不喊我來吃?”
姥爺樂呵呵地說:“吃,都吃!”
賀明軍作勢要從賀小弟手裡搶餅幹,被姥爺拍了一下手背,他誇張地喊疼,逗得滿屋子的人都笑。
大舅疼愛地笑罵:“就你小子,從小就皮!”
“外孫再皮也招人愛,要不怎麼爺爺平時不舍得把好東西拿出來,這會兒見了外孫親的不得了,什麼都肯拿出來了呢?”
這話說的不合時宜,屋裡熱熱鬧鬧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賀明珠聞聲看去,說話的是大舅家的兒媳,賀明珠叫表嫂的年輕女人。
她剛生完孩子沒幾個月,正值哺乳期,家裡舍得給産婦殺雞買肉,一張臉吃的圓圓的,身體也是圓圓的,白白胖胖像個無錫大阿福。
偏偏這張面團似的圓臉上挑着一雙細細的眉,眼睛斜睨着看人,嘴巴習慣性地輕蔑地撇着,看起來有種極違和的刻薄感。
表嫂像是沒有察覺到氣氛的變化,一邊抱着孩子搖晃,一邊自顧自地說:“重孫也比不上外孫親,我們鐵蛋兒還沒吃過他祖爺爺給的糖呢,倒讓外孫先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