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躍進剛下早班。
他饑腸辘辘,手腳冰涼,慢慢推着自行車,出了一礦的大門。
礦上的食堂過了飯點就沒好菜,隻剩下些豆腐白菜炖肥肉片子之類的炖菜,看着就沒胃口,遠不如自家做的,還要搭上一張飯票。
在食堂,一張飯票可以打一份菜,或者兩個白面饅頭。
礦上一個月發三十張飯票,自己買的話是五毛一張。
張躍進家裡有倆兒子,每天吃飯都用搶的,就着鹹菜能吃完一大盆小米多大米少的二米飯。
他和媳婦吃飯都不敢多伸筷子,把定量省給兒子。
就這,倆小子天天餓得眼發綠,大半夜看見了都瘆得慌,睡迷糊還以為家裡進狼了。
他每天下班去食堂拿飯票打兩個饅頭,加上下井發的面包,帶回家給兒子加餐。
但下井畢竟是重體力勞動,連續八小時幹下來,他的兩條腿軟得像面條,走路直打晃。
這一整天下來,除了早上在家喝了碗紅薯粥,張躍進幾乎什麼都沒吃。
他之前不是沒試過帶飯,但天氣熱容易馊,天氣冷又會凍成冰坨,井下也不可能生火熱飯。
還是忍一忍,晚上回家多吃點吧。
但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吃得太少,他現在渾身發冷,幾乎感受不到手指和腳趾的存在,就剩心口一點熱乎氣。
張躍進縮着身子,動作遲緩地推車出了一礦大門,正要擡腿跨上車時,餘光看到路邊有人擺攤。
擺的是什麼攤沒看出來,就看見瓦楞紙上寫着幾個大字——【土豆炖棒骨,3角/碗】
等等。
棒骨?
三毛錢?
他要擡腿上車的動作一下就有點遲疑了。
張躍進放下腿,推着車掉頭過去,問攤主:“你這一碗,是多大的一碗?”
攤主是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姑娘,戴着帽子紅圍脖,隻露出一雙眼睛。
聽到問話,她伸出戴着棉手套的手,從籃子裡取出一隻幹淨碗,向他展示。
這碗和他家裡日常用的碗差不多嘛,才能裝多少菜,值三毛嗎?
大概是看出張躍進的質疑,攤主說:“同志,如果你帶了飯盒,還可以多打一些。”
張躍進覺得這有點不靠譜,三毛錢都能買兩斤土豆了。
但要加上棒骨的話,倒也不能說不值這個價。
他拿不定主意,又說:“那我先看看你的菜。”
攤主很爽快,解開裹在鐵皮桶上的棉襖,桶蓋掀開一條縫。
張躍進還沒看清桶内的菜,就被一股濃郁的混合着肉香的蒸騰熱氣正面擊中!
寒冷的冬日,疲倦的身體,長久的忍饑挨餓……
那一瞬間,他已經分辨不出來那是食物的香氣,還是本能對于高熱量油脂的極度渴望。
他簡直像個犯了毒|瘾的瘾君子,五髒六腑,抓心抓肺的癢。
真香啊!
大量口水瘋狂分泌,溢滿了口腔的每個角落,張躍進說話都說不利索了。
“給,給我來一碗!”
簡單的一句話,說得他差點沒兜住口水。
他手忙腳亂從挎包裡取出飯盒,因為太忙亂,在掰開蓋子時差點把裡面裝着的兩個饅頭給摔了。
攤主左手接過飯盒,右手拿勺子,從桶裡結結實實舀了一大勺土豆,“啪”地一下就扣進飯盒裡。
因為炖煮時間長,又在桶裡焖了一段時間,土豆已經完全被肉湯浸透,輕微動作下便酥軟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