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丹青正與衆門客在府邸中談笑,一名雜役快步而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衆門客端着酒杯等他,隻見他長眉一挑,偏頭問那雜役:“當真?”
雜役重重點頭,說道:“千真萬确!”
趙丹青皺起眉,手中拂塵掃到了另一側。
衆人好奇,其中一人出聲道:“趙公子,發生什麼事了?”
孟蕪沒有請柬,在門口等了足有半炷香的時間,前去通報的雜役終于出來了。
“我家仙長請孟公子進去。”
孟蕪這才扯起衣擺踏上台階,經過那雜役時順手在他的衣角撣了一下,像是拂去了幾粒塵埃,動作很輕,在雜役自己都未察覺的情況下,截斷了那根曳在他身上的煩惱絲。
雜役在前方帶路,将孟蕪引至衆門客聚集的亭台前。
趙丹青的府邸不如鸾鳳台廣闊,門客們坐得密集,隔幾步便有兩三人,孟蕪隻覺自己進了盤絲洞,數十根粗細不一的煩惱絲如美人烏發,交錯飄搖。
其中最粗一根從府邸上空來,約有兩三根發絲并起來那麼粗,自空中納入亭台遮蓋下,繞到了主座趙丹青的尾指上。
孟蕪:“……”
不是,自山道一别,他們才幾天不見?
趙丹青現在得傅雪溪賞識,當是在百廢城混得風生水起,有什麼煩惱能讓他這般放不下,怎的讓他将煩惱絲養得如此油光水滑?!
孟蕪滿心不解,盯着空中飄舞的煩惱絲,腦海中蓦地冒出一句話:當你在家裡發現一隻蟑螂的時候……
稍一細想,孟蕪頭皮都麻起來了!
孟蕪飽受自己的想象力荼毒的時候,亭台主座的趙丹青及周圍一衆門客都在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
孟蕪不是一向在玉嶂山窩着,不出門也不交際的嗎?
清集擺明了不歡迎他,他為何主動登門?
來做什麼?是覺得自己地位不如從前,前來巴結示好的嗎?
種種猜測從衆門客心中過,一想到孟蕪或許是來讨好他們的,心中便止不住地泛起得意的波瀾。
要知道孟蕪當初住進玉嶂山,不知令多少門客在暗地裡氣得咬碎了牙——
停泉别院空置多年,誰不知道那裡好?
若能搬進去,便是與兩位公子做鄰居,日久天長相處下來,将來不管哪位公子做了城主,别院主人的好處都是少不了的。
就因為其中的便利是擺明了的,衆門客反不好去争搶。
沒本事的,想住也住不進去;
有本事的通常也要排場,心中再想,也不好表現得太汲汲,恐失了仙門修士的淡泊風範,隻得做出不問世俗的樣子,暗中表現,等着城主、城主夫人或是哪位公子先開這個口。
誰知道半路殺出個孟蕪,才到百廢城就把這處得天獨厚的别院占了去!
不僅如此,百廢城的主事者都對他禮遇有加,就連一向眼光高的大公子都屢次向他示好。
偏這人不識擡舉,裝出一副平易近人、博愛無私、不黨不群的做作模樣,妄圖做那天上月,好把旁人都襯得墜到泥地裡去……
呵。
現在不就是裝過頭了?
如今風水輪流轉,淨火修士又如何?
二公子靠不住,大公子也不再買他的賬,還不是得眼巴巴地湊過來?
窩了數月的氣一朝通暢,衆門客們别提多舒坦了。
孟蕪雖不知他們在想什麼,卻能清楚看到他才露面三兩分鐘,飄在空中的十幾根煩惱絲皆程度不同地變粗。
趙丹青尾指上的煩惱絲輕輕鼓動,自纏結處冒出個線頭來,線頭蝌蚪似的擺動,越抻越長,像是嗅到餌料香味的魚,朝着趙丹青身邊的某位門客遊去,觸到對方的耳朵,線頭黏住——又一根煩惱絲紮根了。
孟蕪:“……”
趙丹青渾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女主趙顔的絲巢,掃過拂塵靠在臂彎裡,神态越發矜持,悠悠然開口:“不知孟公子此來,所為何事?”
所為何事?哈哈。
你自己說是為什麼!?
一不留神家差點給女主偷了,孟蕪邊關注空中的煩惱絲,邊淺笑着應付:“在下久居山中,耳目閉塞,聞說山下有清集,特來湊湊熱鬧,”說着轉向趙丹青,“趙公子不會不歡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