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泉别院裡有好一會兒寂靜無聲。
傅雪溪真似涼月新雪,冷而寂。
他直視着孟蕪,黑眸無機質般波瀾不興,仿佛在看陌生的域外生物。
令人僵結的寒氣悠悠蕩蕩地包圍過來。
“先生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傅雪溪慢慢道。
你不懂才怪。
孟蕪好性道:“現在不懂沒關系,大公子悟性絕佳,回去想想就明白了。”
傅雪溪:“……”
良久,傅雪溪微笑道:“好,先生的教誨,我記下了。”
冬九在别院外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出門下山,總也等不到傅雪溪。
實在擔心,轉轉摸摸在院外找了顆樹,想着躍上去往院裡瞄上一瞄。
腳底稍用力,人就落到了樹枝上,可沒等踩實,停泉别院的門就打開了。
孟蕪送了傅雪溪從院中出來,冬九當即飛掠而下,迎上去就是一聲“大公子”,伸手便要去扶。
傅雪溪擡手制止,轉身向孟蕪行禮。
孟蕪掃過傅雪溪的側頸,複又提起道:“城務雖重要,大公子也不要因此薄待了自己,該休息時便多休息休息。”
這話說到了冬九的心坎兒裡,朝孟蕪瞥去一眼,很是贊同地點頭。
傅雪溪卻是容色不變,将孟蕪的試探與關心盡數消解在無甚營養的客套之中。
兩廂分别,傅雪溪轉身前往雲中築。
冬九想跟孟蕪說句話也來不及,隻得快步跟上。
他瞧着方才分别時,兩人語氣态度都很不錯,想來是沒出什麼差錯,心中松快不少。
跟在傅雪溪後頭解氣道:“我就說,任城主如何偏心,旁人的眼睛是亮的。管他二公子如何費心讨好,大公子稍一出手,不就讓孟公子看出差距來了?大公子,你說——”
冬九越說越覺揚眉吐氣,快捯兩步到傅雪溪身邊,正想再說幾句為自家公子抱抱不平,卻見傅雪溪一張臉蒼白如紙,本就淡些的薄唇殊無血色,負在身後的手握緊,似在忍耐,骨節處已繃得泛白了!
“大公子!!”
冬九趕緊去扶傅雪溪,甫一碰到傅雪溪的手肘,傅雪溪的身型便晃了一下。
搖晃稍縱即逝,傅雪溪抓住冬九的手腕,借力在山道上停了足足十數息,才将翻湧的血氣和眼前陣陣的昏黑壓下。
密室中受的傷已然難捱,經脈内又因強行催發淨火,脹裂出不少細小傷口。
小臂疼到肌肉止不住地痙攣,傅雪溪因此失去了對力道的判斷,将冬九的手腕捏得咯吱作響。
腰間配着的香囊已經蓋不住他身上的血腥氣,冬九咬牙忍住痛,小心翼翼道:“大公子,還是讓我背你回去吧。”
“……不必。”
傅雪溪的聲音冷得如冰泉流過,話音落下,又停留了半晌,松開冬九,步履平穩地獨自往前走去。
傅雪溪隻在停泉别院的學堂露了一次面,之後半個月連巡查監都不曾去,聽說是修行上又有所悟,在雲中築閉關。
在此之前,傅雪溪受罰的消息不胫而走。
傅若真出面,将部分被傅雪溪裁撤掉的門客安回原位。
城中便傳傅雪溪行事魯莽失了傅若真的信重,有好一撥人暗中攪弄風雲,等着看傅雪溪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