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照明鳥就想把他打發了?
孟蕪覺得不好。
傅雪溪伸出手,照明鳥便從孟蕪的肩膀跳到他的手背上,活物似的張開翅膀,偏頭輕啄,後補上去的篾子格外顯眼。
“先生或許會奇怪,”傅雪溪注視着照明鳥說道,“這隻照明鳥破損得厲害,我為什麼不換一隻新的?”
說到後面,傅雪溪挑眼去看孟蕪。
孟蕪确實好奇,但用腳趾想也知道,若有人特地留一件舊物,必是因為意義非凡,他不稀罕窺人隐秘,索性就當沒看到。
此時傅雪溪主動提起,孟蕪才順勢道:“是為何?”
傅雪溪撤手,照明鳥撲啦啦飛到他的肩膀上。
“因為這隻照明鳥,是我娘親為我做的。”
玉琉做的?
也就不久前,孟蕪見了玉琉一次,印象中玉琉好像無時無刻不在無聲地尖叫,怨憤濃得幾乎要凝成實質……原來也會耐心地替自己的孩子編一隻照明鳥嗎?
“那是在八年前,我還沒搬來玉嶂山。我習慣帶着它,時間久了,縱有心愛護,也難免磕碰,以緻破損至此……”傅雪溪低聲叙說,在如水的夜色中,更添溫順,此時偏過頭朝孟蕪一笑,“讓先生見笑了。”
孟蕪:“……”
所以今天要打親情牌嗎?
揣測是這樣揣測,孟蕪卻不免感同身受——他也在家裡收着小時候和媽媽一起畫的畫,經年日久,紙張變脆顔料褪色也舍不得扔。
若傅雪溪非要用舐犢之情來做文章,隻能說,他的确用對了方法。
孟蕪多了幾分耐性,道:“大公子與城主夫人母子情深,何來見笑一說?”
聽到“母子情深”,傅雪溪的笑容淡了淡,夜色下并不明顯,孟蕪無從發現。
很快,傅雪溪閃了下神,重新揚出笑容,說道:“娘親擅陣術,篾子上藏着陣紋,因此這隻照明鳥要較其他造物靈巧些。我做的不比娘親的細緻,還望先生不要嫌棄。”
“……”
呃。
孟蕪不喜歡做手工。
但傅雪溪已在三言兩語間将這事上升到了難以拒絕的高度——即便傅雪溪有故意提起娘親觸動他的嫌疑,照明鳥身上的磨損痕迹和七七八八的補丁卻是實打實的,這位大公子對自己娘親的孺慕,也是做不得假的。
一同做手工,還是做八年前玉琉為他做過的物件,對傅雪溪來說應該是件意義重大,且十分私密的事。
在沒遇到大魔趙顔之前,甚至可能在傅雪溪的情感世界中排前三。
這時孟蕪若是煞風景地拒絕,大概和直接對傅雪溪說“我瞧不上你,别白費功夫了”異曲同工。
“……”行吧。
孟蕪道:“那便勞煩大公子了。”
傅雪溪從百寶囊中取出數條銀白的長篾,攤于桌上,單取一根拿在手上,說道:“先生折折看。”
孟蕪接過長篾,手指拂過,滑涼柔韌。
比對着跳上石桌的照明鳥,孟蕪将長篾彎折出翅膀的輪廓。
傅雪溪也動起來,對着根篾子思索許久,大膽下手。
瀑布似的月色傾灑在書亭外的地上,裡面兩人時而埋頭專心鼓搗手上的篾條,時而低聲交談幾句,氣氛難得地平和融洽。
約莫半炷香的時間,孟蕪和傅雪溪将捏好的框架組到一起,而後,雙雙沉默。
照明鳥活潑地圍繞着桌上這隻半身不遂的同類跳動,偶爾用肩膀蹭上兩下。
不蹭不要緊,一蹭之下,嘩啦,照明鳥二代應聲散架。
零散的篾子交疊着,反射出柔白的月光。
金屬相擊的聲音在空氣中蕩漾。
孟蕪:“……”
傅雪溪:“……”
孟蕪:“…………”
傅雪溪:“…………”
傅雪溪神色略有些沉凝,暗自認真分析了塑形失敗的原因,思忖一二,慎重地開口道:“除了飛鳥,也可以做成别的形狀,先生覺得狸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