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溪道:“退下。”
冬九應聲吐吐舌頭,讓開了。
傅雪溪唇角稍彎,弧度幾近于無,似乎隻是出于禮儀,黑深眸中仍是淡淡,拱手微微欠身,說道:“多謝孟公子出手相救。”
距離近,他一傾身,便有似有若無的血腥味随清冷淡香缭繞而來。
孟蕪鼻尖動了動,掠過傅雪溪雪白的衣衫,收回視線時不經意間注意到傅雪溪右眼皮靠近眼尾處有個細小傷疤。
目光多在那處傷疤上留了片刻,孟蕪側身讓開不受他的禮,順便虛擡他的手臂,“舉手之勞,大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傅雪溪掃過伸來的瘦長手指,隻讓孟蕪碰到些許衣料就直起身來。
孟蕪:“……”
噢。潔癖。
夜風吹拂,叮咚泉音從院中傳來。
身後冬九忽然道:“二公子剛才是要下山去?我正好要下山一趟,可否與二公子一道?”
自傅雪溪出現,傅雲瀾就像被釘在了道邊,一動不動。
此時冬九開口,他先是動動唇意欲回答,又猶豫地去看傅雪溪。
空氣中有什麼東西在無形地拉鋸,且拉鋸點就在孟蕪身上。
孟蕪對情緒的感知十分敏銳,發覺自己成了百廢城兩位公子博弈的工具人,無語凝噎。
“二公子。”孟蕪終是開口,語氣盡量溫和。
可在他開口的瞬間,傅雲瀾垂在身側的手仍是握了起來。
那能怎麼辦?總不能大家在這杵一宿吧!
他是男主你讓讓他吧!
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孟蕪還是雲淡風輕,一副師長的柔和模樣。
“天晚了,二公子早些回去休息。若得空閑,可以想想今天的殘局,待明日我再與你細細講解。”
“……”明日?
明日還可再來嗎?
傅雲瀾呆了呆,攥着的手一下子松開,慘淡愁雲從臉上散去,露出驚喜。
他失語了一會兒,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歡喜道:“我一定仔細研究,明日再來拜見先生!”
冬九不快地看了眼孟蕪,與傅雲瀾一起下山去了。
這下停泉别院前隻剩三人。
傅雪溪漫不經心地偏頭,瞥過傅雲瀾的背影,轉身面向孟蕪,開口道:“近日有傷在身未能為孟公子出力,不知秋七做得可還合公子心意?”
孟蕪誇道:“做的甚好,還未謝過大公子。”
傅雪溪道:“聽聞孟公子欲在百廢城傳授淨火之術,我對此術甚是向往,還請孟公子不要嫌我愚鈍,不吝賜教。”
孟蕪嘴角微抽。
真虧傅雪溪能說得出口——若連他都愚鈍,這個世界上還有聰明人嗎?
自謙太過便是自負。
傅雪溪有資本自負,而且似乎也不在意别人發現他的自負。
便像現在,十七歲的少年,雖則言談舉止謙和文雅,挑不出錯來,内裡的傲氣與挑剔卻從意興闌珊的眉眼、吝于彎起的唇角處流露出來。
說着請孟蕪不吝賜教,倒像是從雲端伸下手來俯就,更别提始終橫亘在兩人之間的疏離感。
孟蕪找遍記憶中自己見過的人,也沒尋出一個能與傅雪溪作對照的。
他沒見過這樣孤傲強勢的少年,更沒被比自己小的家夥這樣審視過。
那是種非常具有侵略性,以價值為導向的上位者的眼神。
——頗像是履曆光鮮經驗豐富的馴獸師隔着玻璃觀察自己新得來的“訓練搭子”,試圖在正式的訓練開始前,先摸清對方的習性。
孟蕪:“……”
小小年紀這麼傲,沒有人來管管嗎?
說不上是好笑還是什麼,孟蕪好脾氣地順着傅雪溪道:“大公子過謙。淨火術人人習得,在下區區傳道者,自當對所有有心人,一、視、同、仁。”
傅雪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