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後她便蔫蔫地靠在椅上,覺得無趣,便開始自己磨墨。
沈疏同一擡眼便看到對面的人正拿着墨錠認認真真地在硯台上磨墨。她微微鼓着嘴,一雙眼亮晶晶的盯着硯台,神情專注。
他先前看她隻覺厭煩,如今仔細看來,才發現其實她本身生得格外明媚,眼眸亮,所以看人時總顯得真誠,裝委屈無辜更是一把好手,笑起來時又像是能讓天地失色。所以他也逐漸明白為何陛下能如此寵愛這個嫡女了。
隻要不練字,整個人便格外有精神,沈疏同輕嗤一聲,在心裡又給她蓋上了“不思進取”的章。
“公主既有心情磨墨,怎麼不能練字?”
然而顧蓁奇怪地看他一眼,“沈少卿說什麼呢?不磨墨我待會怎麼練字?你幫我磨?”
她索性擱下墨錠,把硯台推給他,“那沈少卿幫我磨吧,我練字了。”
沈疏同下意識想要拒絕,最後卻隻能憋屈地接過硯台。
顧蓁看他吃癟,便心情格外舒暢地拿起筆開始練字。
沈少卿那隻能寫出金錯刀、能寫出驚才絕豔之作的手,如今拿着墨錠給她磨墨。
磨着磨着他便有些懷疑,自己是否已經被馴化了,如今看着她連一句重話都不敢說,更不敢忤逆她分毫。他素來心高氣傲,何時如此低聲下氣過,更何況對面之人還是他最厭惡之人。
于是他磨着磨着便愈發覺得憋屈,看着對面的人拿着筆歪歪扭扭也寫不成幾個勉強能過目的字,心下愈發煩躁,便冷了口吻道:“公主好好寫。”
下一刻他便又下意識軟了口氣,“筆劃莫要粘黏。”
她被他的前後反應差别之大吓到,呆呆地看着他,有墨順着筆尖滑落到紙上。
她這才反應過來,“哦。”
于是沈疏同繼續磨墨,她繼續練字。
直到顧從恩在殿外看折子,終于想到自己妹妹,便派人去偏殿看看。内侍回來後禀報,他驚得放了折子,“沈疏同替她磨墨?”
他不是不清楚沈疏同的傲氣,素來看不上他的妹妹,更别提為她磨墨了。
他原先隻知兩人不對付,但現下看來,事實并非如此。
從他為她作證到親自給她法帖讓她臨自己的字,再到今日為她磨墨,兩人看上去并不是從前那般想看兩厭,反而是,有種詭異的微妙感。
顧從恩不知如何描述,随口道:“她架子倒是大,沈少卿都為替本宮磨過墨。罷了,既然她還在練,便讓沈少卿看着辦吧,若有進步便放她回去,否則皇後娘娘又該譴責本宮苛待她了。”
身邊諸位都對這個妹妹包容萬分,他隻能做最不讨喜的角兒,對着她稍稍苛責些,否則她難免無法無天。
聽完了内侍的話,顧蓁松了口氣,把法帖遞給沈疏同,“我皇兄說了,若有進步便讓我回去。沈少卿,你快看看。”
沈疏同也懶怠在這磨墨,随意瞥了一眼便道:“公主請回吧。”
顧蓁起身,吩咐婉卿将硯台捧着。
他困惑,“公主做什麼?”
“這墨是沈少卿你磨的,我便把它帶回去,練字時也好沾沾你的文氣,希望下次不會被皇兄苛責太多。”
沈疏同一時分不清她到底是真心還是諷刺。
于是顧從恩便也看到自家妹妹身後跟着的婢女捧着沈少卿磨的墨,顧蓁練完字得都變得蔫蔫的,沒精打采地給顧從恩行了禮,剛欲離開,卻見他欲言又止,最後看着那一方硯台問道:“你先前不是最厭他麼,怎麼如今你們二人相處不錯?本宮倒是不明白了。”
顧蓁心道,要不是系統任務,他能多看我一眼嘛,于是随口道:“先前确實是我性子太張揚了,自然相處不好。”
顧從恩近來确實發現他那位一向眼高于頂的沈少卿對顧蓁關心不少,而她對他的态度也甚是和善,他雖素來聰慧,也實在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何。
如果非要深究,他隻能得出一個猜測。于是他頭一次無比語重心長地對着顧蓁道:“他一向是最孤高的性子,又有婚約了,你莫要有其他心思。”
他對自家妹妹為非作歹的能力深有了解,什麼樣的事情她都能做的出來。
在他看來,沈疏同此人雖好,但自家妹妹的德行他還是清楚的,不學無術的小姑娘,對方顯然不會真的能看上她,還不如提早掐斷她的念頭。
顧蓁愣了片刻,眨着眼笑了,“皇兄在說什麼啊,沈少卿不是和六姐姐有婚約了嘛。”
雖然婚約的另一方顯然已經心有所屬了。
她才不可能喜歡上沈疏同。
兩個人見面就是僞裝,一個僞裝成笨蛋,一個僞裝成對她關心無比,實則一個扮豬吃老虎,一個内心對她厭煩無比,兩人在一起時說話做事也是容易覺得疲憊。
她雖然對他印象勉強可以,但她估計對方并不是,看到她估計就是恨不得讓她消失。
顧從恩再打量她幾眼,确認她坦蕩到不像是有什麼壞心思,才揮揮手放她回去,“回去吧,否則皇後娘娘又該催本宮了。”
顧蓁應了聲,帶着婉卿出了東宮,往璟甯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