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離着不遠,兩人走了一柱香時間就到了曾家院外。
曾畫屏現站在原地,下意識轉頭看了眼身旁的相公。
“别怕,我去敲門。”張懷遠沖她安撫一笑,主動上前敲了兩聲。
門内傳來腳步聲,接着門緩緩打開,開門的是曾畫屏的祖父。
當他看到門外站着的兩個人時,臉上先是微微一愣,眼神之中瞬間閃過一抹複雜難明的神色。
“祖父。”曾畫屏小聲叫道。
“先進屋吧。”曾士誠點了點頭,說着,他轉過身去,背着手朝旁邊側開一步,示意他們進屋。
待兩人走進堂屋之後,原本正端坐在椅子上做針線活的祖母杜氏擡頭瞧見他們,急忙将手中的針線活兒放到一旁:“屏兒,你從縣城回來了?”
曾畫屏微微點頭,将手中提的東西放在桌旁:“祖母,這是婆母攢的雞蛋,還有我從城裡帶回來的一些糕點,您嘗嘗合不合口味。”
就在這時,曾士誠邁着沉穩有力的步伐走進屋内,他面色凝重,聲音低沉地問道:“你可從那書院裡退出來了?”
聽到這句話,曾畫屏手上的動作瞬間停滞了一下,但很快便恢複如常,她搖了搖頭:“沒有。”
曾士誠緊皺起眉頭,滿臉不悅地質問起來:“你如今已經嫁人為妻,本應全心全意在家照顧好婆母和丈夫,為何還要跑這麼遠去縣城裡教書?況且你自己尚且未曾學得精通透徹,又如何能夠擔當得起教導他人的重任?這般行事豈不是容易誤導後生學子們嗎?”
聽着祖父的訓斥,曾畫屏低着頭。
前些日子她被城裡學堂錄用了之後,第一時間便滿心歡喜地跑到祖父祖母面前,告訴他們這個消息,希望得到他們的認同。
可是她再一次失望了,她得到的不是認同,而是質疑和批判。
張懷遠伸手握緊妻子冰涼的手,鄭重其事道:“祖父,屏兒在書院很開心,而且她從小就學琴棋書畫,教孩子們綽綽有餘,不存在誤人子弟,你們應該相信她。”
話音未落,曾畫屏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她擡頭看向身旁的相公,見他一臉認真且堅定的表情,曾畫屏不禁心頭一暖,嘴角輕輕上揚。
曾士誠聞言,還想說什麼,被杜氏打斷:“我們相信的,隻是屏兒已經嫁人…”
張懷遠立即道:“我和娘都支持她教書,就算經常住在學院也沒關系。”
曾士誠不贊同:“胡來!”
張懷遠剛要開口,突然間感覺到手中傳來一陣輕微的力道,他轉頭,隻見曾畫屏對着他輕輕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由她自己來說明情況。
随後看向祖父祖母,輕聲道:“祖父、祖母,一直以來,我心裡都很清楚,自小到大,在您們眼中,我始終不如哥哥姐姐那般出色,我以前也拼命去讓自己變成他們那樣的人,可是如今我不想了,你們說我沒出息也好,說我丢人也罷,可我隻想做曾畫屏自己,我在學堂也并非隻教學,我也從中學了很多新奇的知識,我不可能離開。”
見孫女眼眶泛紅,杜氏也有些不忍:“屏兒,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啊。”
曾畫屏先點頭,随後又搖了搖頭,她忍着眼淚,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看起來勉強又苦澀:“祖母,其實您所說的這些道理,我都明白,這麼多年來,無論您們吩咐我做什麼事情,我從來都不敢有半句怨言,更别提忤逆您們的意思,可是祖母,屏兒好累,真的好累啊,我不想再繼續去追趕哥哥姐姐了,我隻想做我想做的,哪怕日後毫無成就,我都不後悔。”
曾士誠和杜氏聽了曾畫屏的話,沉默良久。
他們沒想到一直以來孫女都有這麼大的壓力,他們原本隻是希望她能夠多多學習知識,學得更好、更精通些,将來才能夠有所成就,出人頭地,可誰曾想……
曾士誠歎了口氣說:“罷了,既然你如此堅持,那便随你去吧。”
曾畫屏擦了擦眼淚,笑得如釋重負:“謝謝祖父!”
在走出曾家時,曾畫屏猶豫了一下,伸出手從自己寬大的衣袖口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本薄薄的書冊。
然後,她轉過身快步走到祖父跟前,輕輕地把書冊放置在他身旁那張略顯陳舊的木桌上,目光誠摯:“祖父,這是我們學院所使用的教材,在我心裡,您的算術我覺得是最好的,如果您願意的話,我想懇請您同我一起去啟航書院任教講學。”
說罷,她恭敬地行了個禮便轉身走了。
曾士誠看着手邊的書冊,抿了抿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