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買來的紅提去水房洗幹淨,端到病床跟前坐下,“今天肚子還疼不疼呀?”
“不疼。”
“嗯,不疼了就吃點水果吧,中午沒吃多少飯,這會也該餓了。”
林承喆不樂意的擰着眉,我知道他這是在表達抗議呢,又沒胃口吃,我擦幹淨一個送到他嘴邊說,“乖,吃一個。”
林承喆說,“你怎麼跟哄小孩似的。”
我說,“你就是小孩啊。”
“說的跟你有多老似的。”
我樂道,“比你老,真的。”
“不就比我大三個月麼。”
我眯眼打量他一番說,“什麼時候知道我生日的?”
林承喆雙手一曬,“早就知道了。”
瞧他這副得意的樣子,惹得我小腹癢癢的,“怎麼知道的啊?”
“你一過生日岩駒就喊你出去喝酒,全班都知道吧。”
“全班?真的嗎?敢不敢打賭?”
“不賭,無聊。”
我笑道:“某人長了順風耳,還不敢承認。”
林承喆說,“反正三個月算不得什麼。”
我說,“怎麼能不算呢,浮遊的一生隻有一天,蚊子壽命隻有一周,蜜蜂也就活一個月,所以,三個月短嗎?”
林承喆被我說服了,不再争辯,隻好認輸般吃掉我喂給他的水果。
林承喆邊吃邊看着我的光頭,最後還是沒忍住罵了我一句,“傻瓜。”
我自言自語的說,“到底誰才更傻呢?”
林承喆是我見過最傻的人。
喜歡我那麼久,六所學校全填成海市,結果他喜歡的人去了距離海市百公裡之外的寒冰之地,傻到為那個總受傷的朋友備着創可貼,卻在撞見“朋友”受傷的時候被他罵,“少管閑事。”
林承喆自打入院以來都表現的格外冷靜,認真配合醫生的治療,他也不過才十幾歲,在面對這樣可怕的疾病和化療時卻能表現得如此勇敢堅強,我不止一次因為他堅強的意志力而感到心疼不已。
我沒見過他哭,直到一個月後的一天。
下午陽光很好,光線悉數照進病房,白色的病床上,林承喆穿着寬松的病袍安靜的靠在床上看着外面。
“要不要出去看看?”
林承喆淺淺一笑說,“好啊。”
“等着,我去找把輪椅。”
“不用,我腿又沒事,哪就用得着輪椅。”
“坐着舒服些。”
林承喆突然有些情緒激動的說,“不要剝奪我用雙腿感受世界的權力。”
我趕緊好聲說道:“好好,我知道了,我陪你走,乖,咱不坐輪椅了。”
前院有兩個小花園,裡面種滿了各種顔色的月季,一種神似玫瑰的花朵,還有各式各樣的菊花,林承喆蹲在花園旁邊随手摘了一片花瓣拿在手裡,手指在花瓣上來回輕撫着,自顧自的說,“真好啊。”
這樣的林承喆讓我想到了前段時間來到我夢裡的林承喆,他對我說,“不要做不接納自己的百合,做自信的玫瑰。”
二十多歲的林承喆早就看出我的窘迫了嘛?
是啊,他怎能感覺不到。
我說,“嗯,等你好了,我們去鮮花最多的地方看花。”
林承喆低着頭不看我,很久後,我看到一滴液體從他的眼眶滾落出來,掉在了花瓣上,他突然說,“真的能好嘛?”
我一時着急的不知道怎麼辦,幾乎是撲到林承喆身邊,一把将他緊緊的抱在懷裡,一個月以來的治療,讓他身體消瘦了很多,進我懷的時候,骨頭甚至有些膈人,我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我外表的從容鎮定全靠林承喆支撐着,他一旦松懈,我就更是不堪一擊。
我拼盡全力使我的聲音聽上去平靜,我說,“胡說什麼呢,一定能好的,醫生都說了,這是白血病中最幸運的一種,治愈率百分之九十以上呢,怎麼可能治不好。”
林承喆哽咽的更厲害了,幾乎是哭了出來,他伏在我的肩膀上無助的顫聳着肩膀,“萬一我是剩下的百分之十呢。”
我把他抱的更緊,要揉進我的血肉,“怎麼會,我昨天還做了夢,我夢見你二十九歲的樣子,真是比現在還帥一百倍,我問他,你怎麼在我的夢裡啊?你猜他怎麼回答我的?”
“他對我說,後會有期,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那不就是下次見的意思麼,你要是治不好,怎麼會在二十九歲的時候來我夢裡啊?”
“為什麼是二十九歲的我?”
我吻着他的耳朵說,“因為那是上輩子我們重遇的時候。”
上輩子的林承喆,如果沒能撐到最後,三十歲的樊邺也算是趕上了去見他的路。
可是,那個林承喆終究沒等到三十歲的樊邺,倒是被十八歲的林承喆遇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