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梁清走時,周岚清難得沒有去送,而是自其離開後獨自坐在亭中,似乎在想着什麼。
她在猜測宋青所言到底是真是假?皇兄又到底想做什麼?
起初她甚至覺得是宋青自導自演,隻因為就算皇兄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定然也會因為知道自己的用意而當作不知。
畢竟她可是為了助他奪得皇位而費盡心機和手段,就單憑這點,他怎多此一舉地引出自己,又怎會這般迫不及待?
除非他根本不想要這個皇位。
周岚清想至此,心中大駭,放在桌上手中不由得收緊。
這怎麼可能?
就在這時,自聽聞妙姑可能出事的秋竹早就在周梁清來時的間隙,通過特有的辦法來驗證對方的安危:安插在進出的東宮内人來打探,并以極快的速度出傳遞了消息。
周岚清仍舊保存着的一絲僥幸,直至秋竹匆匆複命,并對着自己點頭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她重重歎氣,情緒随之紛湧而上,似一把木柴引起的熊熊烈火,一時間難以平息。
以往來傳信的内人至少都要一兩個時辰,可今日卻不足半個時辰,想必也是皇兄有意安排,故意将消息放出。
既然對方打算捅破這層窗戶紙,那她也不得不奉陪。
睜開眼,周岚清的目光掃視了一圈,最後定格在桃春那充滿擔憂的臉上,朱唇輕啟:“去東宮。”
周靖此時還正在與楊甫下棋談天,一宮人便匆匆來報,說是永樂公主前日得了珍寶,正往東宮送來。
周靖面不改色對着楊甫說道:“我那妹妹行事向來聲勢浩大,且我與其已是許久未見,想必今日與先生之弈,大抵是到此為止了。”
聞言楊甫腦海裡不由閃過上回前來東宮告狀的少女,正如對方所言,行事乖張,也就沒有放在心上,隻是立起身來,目送周靖離去。
一入前室,周靖卻沒有見到周岚清的身影,立于一邊的宮人見狀連忙上前,示意其正于屋内,同時心中忐忑,隻怕主子怪罪,可實在是因為公主今日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隻讓人覺得多說一句話就會大難臨頭。
周靖卻好似并不在意,擡腳往内殿走去。
聽到響聲,周岚清緩緩轉身,将目光定格于來者身上。
“莺兒,你來了。”
周靖悠悠越過少女,轉而坐于殿中,一如往常般親和。
周岚清也不同他廢話,自顧自坐于一旁,雖面上同以往無異,可到底不像從前那般裝作天真的模樣,顯露出的是果決老練:“皇兄,我來接妙姑。”
“莫急,我與妙姑姑娘尚相與籌謀。”
“籌謀?”周岚清冷笑:“她還未能決定閣中事務,敢問皇兄與其籌謀何物?将皇位拱手讓人麼?”
周靖不言,隻是沉默,不知道在想什麼。
可是周岚清盯着他,像是要逼出對方說什麼,頗有怨意道:“我今日至此,是為了聽皇兄到底所言何事。可不想皇兄煞費苦心将我引出,今卻默然不語。莫非是我有何過失,以緻皇兄如此相待?”
周靖同樣看着她,好似要将她看出個洞來。
周岚清心中自知對其有所隐瞞,臉上卻依舊沒有表露半分,而是轉為委屈,以做潸然淚下之态:“為皇兄之事,我耗盡心力。唯恐增添皇兄重負,故千叮咛而萬囑咐,令他人勿洩于皇兄。然卻未曾想到,此舉反成皇兄對我心生嫌隙的緣由!”
許是終究不忍多年情誼,周靖眉頭皺了皺,似有不忍。話到嘴邊流轉片刻,終于是滾了出去:“我并不欲坐太子之位,今後你也不必為我以身涉險。”
說這麼多,周岚清就是為了驗證心中所想,可如今得到了這個确切的保證,先是愣了片刻,才将自己的聲音找回,繼而猛地抓住周靖的衣襟:“既如此,你之所為,到底所為了何物?”
聞言周靖眼底閃過迷茫,脫口而出:“我也不知...”
一直以來,自己好像都是被推着行走,自有記憶起,就連認哪一個字都被規劃地清楚,就是自己有意詢問,夫子也隻會告知自己是明日課程。
先有太傅一黨加以阻攔背後的明槍暗箭,後有阿澈明面上的人才招攬,本以為從小一并長大的妹妹同自己一般,也是處于溫室裡的花朵,如今看來卻是藏在默默暗裡操控的一員。
包括出兵征戰,明明是霍雲祺的計謀,江如月的忠勇,最後也會被安在自己的頭上。太子之位,往後方向,更是由人一手操辦。
若是當上皇帝,是不是便能主宰自己的人生?這時皇帝卻派來楊甫,明目張膽地監視自己,左右自己的行為。
從始至終,他都好像一副傀儡,看似風光無限,卻任人擺布,苦不堪言。他該怎麼做?又能怎麼做?看不見未來光明,隻能渾渾噩噩,為旁人之所言而行事。
兩人離得很近,周岚清将他的情緒看得清楚,忽而感覺自己從前所有的作為皆是一場戲,還是專引人發笑的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