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正月十五已到,新日初始,萬民蒙诏,普天同慶。
于市井街衢,欲尋覓得片刻靜谧之地,可隐身矗立兩側之樓閣,俯視而下,但見燈火月交輝,宛若一幅風情畫。正是:燈樹千光照,花焰七枝開。
于民間百姓之家,戶戶傾巢而出,遊人絡繹不絕,盡興而來,猶難餍足。
有白發翁媪,相攜而出,或攜稚孫同行;有男兒攜婦,漫步于熙熙攘攘之中,互述今年之豐稔;有少男少女,疾步穿梭于酒樓街巷,兩兩相望,情意綿綿;更有童子成群結隊,嬉戲奔跑,歡聲笑語,響徹京城内外...正是:處處城鄉慶上元,煙花燈火表心歡。
而夾雜在這美好紛擾之中的周岚清,此時卻顯得有些着急。
隻因與她一同出來周梁清,因人流湧動而走失,就連桃春也一并不見了。
瞧着偌大而人聲鼎沸的街道,她不禁擔心起頭一回出宮門過燈元的周梁清。
不過擔心歸擔心,她可不打算就此在街上等候,且不說自己能否從人山人海中尋得同伴,就憑着這些時不時出現的壯漢,稍不小心就能将她撞得緩不過神來。
更何況以周梁清那機靈性子,再加上自己曾與其說過,若是走失便去彙合的酒樓,想必她自有方法找到自己。
于是周岚清一轉頭,便進了京城規模最大,且頗具盛名的酒樓——福慶樓。
隻見她一進門,店小二便立馬迎上來,笑逐顔開地招呼着來客。
這就不得不說周岚清今日的衣着:暗紅樓金提花緞面交領長袍裡頭,隐隐是烏色印金對襟長褙子,面上用蠶絲面紗微微掩住容顔。
雖對其而言已是比平日裡低調許多,可通身氣質卻難掩,一瞧着便是非大富即為大貴之人。
店小二能在福慶樓讨的口飯吃,自是有着許多心眼子,隻見其問道:“貴客幾位?”
周岚清看了小二一眼,未開口,卻微微将腰間一玉佩露出。
後者一瞧,立馬明白來着身份,端正神色,恭敬道:“樓上雅間早已是為您準備妥當了,且随小的來。”
落座于福慶樓中上座,若是打開靠街的窗子,便可觀京城最為繁華景象;若打開的是鑲于酒樓之内的窗子,即可享受福慶樓中最為著名的說書與戲曲。
周岚清一開門,隻覺不知怎的竟不自覺行至靠街邊的窗子,伸出玉手剛要将其推開。
身後小二見了,立馬迎上來:“主子,雅座已是打理好了,不妨先坐下歇歇,這天兒冷的很,可别将您的手凍着了才是。”
聽至此,周岚清收回手,轉身往靠樓裡觀賞處行去,店小二立馬接上打開窗,也趁此忙裡偷閑地貪戀了一眼燈火通明的盛景。
而樓下恰好路過兩位男子,立在原處同周遭的老百姓格格不入,領頭那位更是氣度不凡,待定睛一瞧,竟是周治。
在他一旁的是何明之子何山青。
就在方才周岚清欲開窗時,他似有所感的往上望去,但最後看見的不過是店家小兒模樣的男子。
說實話,何山青的眼力見不輸店小二。
見周治有所停留,他立馬說道:“殿下,這是京城頂上的酒樓,恰逢燈元,不妨進去飲杯美酒,聽出小曲兒?”
周治淡淡的笑道:“從前對這福慶樓略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真是有理,進去瞧瞧也好。”
說罷,兩人擡腳向裡走去。
看何山青的樣子,大抵是這福慶樓的常客,另一個店小二見其來立馬上前彎着腰,拱着手喜笑顔開道:“何公子燈元安康啊!樓上雅座,白公子的小曲兒,都等着您呢!”
何山青先是看了下周治的神色,見其并無排斥,便挺了挺身闆說道:“按照最高的份例上。”
店小二聽聞笑容更甚,立即轉過身朝後頭吩咐了一聲,爾後立即彎回身子,快步在前邊領着路,嘴裡的誇獎之詞和對于即将上演的戲曲的吹捧相互結合,好讓不會使貴客産生厭煩或無趣。
周岚清屋裡的店小二剛好打開門準備出來,正迎面碰上剛剛上樓的幾位。
擦肩而過時,一股似有似無的香氣也就此鑽入了周治的鼻腔中,他先是腳步微怔,随後開口問道:“樓上是有女子?”
店小二是個精明人,并不想惹上麻煩,于是打着圈子:“公子應是頭一回來咱們的福慶,在咱們這,雅座皆是有姑娘們伺候的,縱是沒有,對待貴客,也是該放着些花香才是。”
就如小二所言,待兩人一開雅間的門,一股如方才相似的花香迎面而來,這才打消了周治的疑慮。
自小二退出去,周岚清就靠在座上,盯了一會樓下來來往往的人,時不時有些熟悉的面孔浮現于大廳之中,喝酒劃拳,或大或小的議論聲和說笑聲顯得格外熱鬧。
而一旁的雅間裡頭正坐着周治,他時不時同何山青談天,雙眼卻掃過樓下的每個人,全然不知周岚清就在離他不足十步處悠然的享受。
但在随後隻見整個福慶酒樓那輝煌的燈火卻逐漸暗淡下去了,可在場的人皆是顯然興奮起來,見周治有些不解,何山青笑着解釋道:“福慶的白樓棄,是大燕有名唱曲兒的名角兒。”
隻等四周都黑全得大差不離了,中央間的搭起的戲台忽而亮堂起來,随之而來的是一席青衣。
出來的男子面似月下白玉,腰賽風中楊柳。
若是登台唱曲兒的,皆是傅脂粉,盛裝飾,善針指,稱謂亦如婦人,可眼下隻見這位竟是瞧不出一絲粉黛,卻平添了似仙般不染俗塵。
正是:未聞其曲先見角,不見戲妝見巧藝。
隻瞧白樓棄先是朝着衆人行了大禮,随後獻上祝詞,原本安靜的大廳才逐漸恢複來原先的熱鬧。
坐于樓上正中間的周岚清挑着笑,肆意将目光在戲台樓下的男子的身上掃蕩。
白樓棄輕轉細腰,緩啟薄唇,臉若含春,一開口吐露的盡是字正腔圓,抑揚頓挫,可謂是翩若驚鴻,宛若遊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