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中辦完喪儀後，林曠和黛玉需要扶着林如海的靈柩落葉歸根，回到祖籍姑蘇下葬。因兩人都年幼，皇甫明柯派了宮裡的内侍夏守忠同去協理，也是為兩人撐腰。而賈府則派了賈琏，一路照顧兩個幼子，也是幫着打理林如海下葬的諸多事宜。

夏守忠跟着皇甫明柯身邊日子尚不久，不如李福安從小跟在皇甫明柯身邊，又知道了林如海因公而亡，在皇甫明柯心裡重量不同，其小兒子林曠深受七殿下的青眼，其女兒黛玉更是經常出入紫禁城，跟着受寵愛的八公主讀書，更是打定主意要幹好這次的差事，在皇上面前好好露個臉，因此姿态擺得非常低，待兩人十分殷勤。

賈琏此人跟他爹比較像，整個人混不吝，在某些方面葷素不嫌，但是目前确實看重親情，對年幼喪父的兩人十分周到，也極為體貼。這趟出來原是為照顧林家的表弟和表妹，沒想到林家竟然這般受皇上青眼，竟派了内侍同行。賈府雖與太上皇身邊的内侍建立了深厚的交情，但是在新皇身邊卻一直未找到切入口，當下自然與夏守忠稱兄道弟，積極的攀交情。

賈琏和夏守忠懷着各自的心思，都十分看顧林曠和黛玉兩人，更是将行船布置的十分舒适，每日裡擔心兩人吃素餓着，沿路都在張羅各色特色的素食，隻是兩人都沉浸在喪父的情緒裡，食欲十分差。

林曠消沉了兩三日，這日早上跟黛玉一起吃早飯時，蓦然發現黛玉的臉頰消瘦許多，眼底也一片青黑，當下決心打起精神。

他想起原著裡面，黛玉一直藥不離口，其中除了先天的病以外，還有個重要因素便是長期吃素導緻：一開始原身病逝，黛玉屆時三歲，作為姐姐需要守孝吃素一年；然後是賈敏去世，黛玉不過五歲，剛開始正常飲食一年，又要作為女兒吃素三年；三年過後正常飲食一年，九歲的時候林如海又去了，黛玉作為女兒繼續守孝吃素三年，直至十二歲。這下成長期都在吃素，蛋白質嚴重缺乏，又喝了許多滋補的中藥，導緻胃口極差。因此出發前準備了燕窩讓紫鵑每日熬了勸黛玉用。

林曠看着黛玉對着手邊的燕窩不過稍微吃了兩口便放下了，剩下的素包子和湯羹也隻略沾了兩口，有些後悔自己這段時間作為成年人竟然忽視掉了，當下勸道，“黛黛，再吃一些吧。”

“好，我吃一點。”黛玉滿腹的心事萦繞，并沒有什麼胃口，但見林曠小小年紀還得盯着自己吃飯，心下一陣暖流經過，便看着林曠扯開一個虛弱的笑容，複又拿起勺子盛起粥，調動有些麻木的舌頭感受粥的味道，強迫自己往下咽，這樣重複幾次後，原來沉成一團石頭的胃仿佛也解散開來，随之全身都舒緩了不少。

“紫鵑，給少爺也盛一碗。”黛玉對着紫鵑道，又轉頭看着自己的弟弟，“你這趟回來瘦了許多。”

“并沒有，許是長高了看着顯瘦。”林曠伸手在自己頭上比劃了下。

黛玉站起來站在林曠身邊肉眼比了比，之前尚不及自己肩膀，現下已經超了一些，确實長高了許多。

在林曠的帶動下，兩人每日的飲食恢複了不少，讓原本十分擔心的紫鵑、王嬷嬷和雪雁都放心了不少。

姐弟兩人自黛玉進京後，雖有書信往來，但也是長久沒有日日在一起長談了，倒是積累了許多話一起講。

黛玉給林曠講賈府裡的一切，講幾個可愛的姐妹，以及那個有些憨癡的寶玉，講因為哥哥而不得不投靠賈府的薛家妹子，講宮裡皇後和甄貴婦的鬥争，講那個在宮裡偷偷幫助自己的元春，以及在上書房學到的那些治國理政的知識，和自己關于女戶的研究和暢想。黛玉說着說着，便從一時的悲春感秋中給脫離出來，“你那個秦朝的竹簡，我們姐妹衆人看了都極為贊歎，難為你怎麼搞到的。”

而林曠，則給黛玉講自己在外面的經曆，講土豆的故事，講這種作物是怎麼從遙遠的海洋的那一頭傳到中國的，又是怎麼樣被發現，怎麼樣被慢慢傳播開，又解了西北甘肅的旱情；講西北甘肅安甯李家村的一家三口，那個跟黛黛生日一樣的，差點被獻祭的小姑娘，以及那邊黃土地上滿手泥土面色黝黑的老農民；講一棵種子是怎麼發芽，又怎麼在土地的滋養下，享受着上天降下的甘霖，搖擺在田野見的微風裡長出飽滿的作物。

“黛黛你知道嗎？種田可辛苦了，就像常吃的大米飯，稻子在長出前，可能遇到蟲害、遇到旱災、遇到澇災，還會有其他的作物會去搶它的成長空間，就比如說稗子……”

林曠突然止住話頭，想起那首詩

——如果給你寄一本書，我不會寄給你詩歌，我要給你一本關于植物，關于莊稼的，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别，告訴你一顆稗子提心吊膽的春天。

自己作為外來的靈魂，有幸或不幸占據了這具本該早逝的身體，其實也如同田野間的稗子，林曠在之前面對賈敏時，總是十分提心吊膽，感覺那雙慈母的眼睛看穿了身體背後的靈魂。

林曠最終僵硬的将話頭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