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日黛玉從林府回來,拜見賈母後回到房中,紫鵑如往常一樣端起針線筐,走到院子門前的走廊下做起針線活兒,這個地方是通往黛玉房間的必經之路,可以遠遠看到來人,提前做應對。雪雁則待在屋内布置書桌,将黛玉學習的書籍翻到最新的地方,将黛玉用順的紫毫小楷筆拿出,拿出還剩半塊的禦香墨細細研磨起來。
黛玉看着林曠寄過來的信,看着拿□□爬一樣的字,臉上不禁露出微笑,仿佛看到阿鯉扭着胖乎乎的身體,在自己面前活靈活現的告狀。
林曠信中道:
自黛黛離開後,林如海一天似一天的嚴肅起來,一天比一天如海,而且是一片廣闊深邃的大海,海面上沒有陽光灑下來,因此并不會波光粼粼熠熠生輝,而是平靜無風一片靜寂,你可憐的弟弟——阿鯉我,就是在這可怕的海面漂泊的一隻小船,沒有了黛黛的配合和幫助,在這海面上竭盡全力,不管怎樣撒嬌賣萌,都無法掀起這片大海的一絲波瀾,一絲也沒有——這片海的顔色隻會變得越來越深,父親的臉色也是變得越來越黑。
黛玉看着林曠将林如海比如“大海”的比喻忍俊不禁,好個阿鯉,竟然偷偷拿父親的名字取笑等見面可得好好數落數落他,黛玉一面想着,一面又被林曠筆下波光粼粼的大海所吸引——大海,隻在書上見過,如果能親眼目睹,該是何等壯觀的景象——黛玉心向往之,如果能如同男子一樣參加科舉,是不是有一天可以前往一觀,黛玉繼續往下讀到:
于是,你可憐的弟弟,一個虛歲不到六歲的小朋友,隻能強忍這片大海強壓下來的,繁複的功課,獨自承受着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壓力和挑戰,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背誦這些摞在一起比自己身高還要高的經文典籍,還要絞盡腦汁,應對父親布置的各類小作文,實在是受不了了,所以便留下一個便簽後,跟着七皇子偷跑了,為了防止深海一般的父親将自己捉回去淹死,希望黛黛能幫幫他可憐的阿鯉,将林如海布置的小作文做出來。
黛玉看了看林如海留下的題目,都是非常簡單的題解,她模拟着林曠的水平,迅速破開題目,沉思片刻便流暢單獨寫出幾篇小文,又特意寫信交代讓林曠自己抄一遍再交給父親,同時,也将自己在賈府的經曆簡單叙述了一下,又說了一下自己當前遇到的問題。
原來,今日回林府上學的時候,賈雨村已經要授官外放了。
“今日是我給你上的最後一課了,昨兒得到消息,多虧令尊籌謀,得以謀補金陵應天府,明兒個便要出發上任了。”
“恭喜先生。”
“關于你日後的學業,令尊可另有交代?”
“尚無。”
“唉,這條路走起來并不容易,令尊也是拳拳愛子之心。我已将你之前做的功課寄給令尊了,希望他能改變心意。”賈雨村有些惋惜道,這個女學生若真的有機會參加科舉考試,定能名列前茅,端看她父親的想法了。“近日功課繁雜不少,若真要走這條路,隻會越來越艱辛,不若選擇原本的道路。”
“雖然艱辛,但是值得,學生并不怕。”
“為何?”
“因為我不想因為母親過世就遠離弟弟和父親,因為我想讓弟弟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因為我想看到大海、高山這樣世間萬千的景象。”黛玉述說着,想起再來鎮王家姐妹那雙滿是光芒的眼睛,我也想擁有那樣的一雙眼睛,充滿對于世界的渴望,可以不顧世人的眼光,想要擁有自己的房産,想要擁有自己取的名字,想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以主動的,努力的去擁有想要的東西。
“既如此,令尊那邊我會再寫信争取;如若不行,我再給你指一條路,清河崔家崔三小姐,你若能拜她的師,或許尚有轉機。”
“多謝先生指點。”
“另有一事,關系到你外祖賈家,我即為你老師,便交代你幾句。”
黛玉見賈雨村臉上神色有些猶豫,便道,“先生請講。”
“我此次謀補金陵應天府,雖全賴令尊籌劃,但也虧賈府政老爺協作周全,目前其連襟薛家在金陵惹下事端,即将進京入賈府,你需得謹慎為上。”
“還請先生細講。”
“也罷,你可知薛家?”
“薛家為金陵四大家族之末,其先祖因為開國皇帝采買運送物資,被授予紫薇舍人的稱号,後世子孫便世代為皇商。我二舅母家的妹妹便嫁給這一輩的薛公,這位王夫人有一子一女。”
“正是。”賈雨村贊揚的看着黛玉,林家的教養自然是極好的。他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