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賈敏死後，林如海臉上的笑容接近消失，隻在一對子女面前勉強顯出和煦的面容，因此林府上下的仆婦都覺府内氛圍低沉很多，做事也不由得謹慎細微起來，生怕惹怒林如海。随着冬天的到來，失去了主人的精心呵護，林府的林木也蕭條不少，往年在園中叽叽喳喳的麻雀在林中稍作停留後，也很快就飛走了。

黛玉前往京城後，林曠便跟着七皇子到處跑，林如海每次回府都覺異常冷清和凄涼，回府的時間也越來越短，很多時候幹脆直接在府衙睡下了。

這日，林如海正和章數石一起翻看張氏兄弟的證詞。

“這張家老大的證詞，前後有些矛盾啊，你覺得應該看哪個？章大人？”林如海看着兩份證詞，皺眉道，沒聽到回音，章數石雖然手上拿着單據，眼睛卻一直在往外飄。

“章大人？”

“啊？對對對。”章數石收回眼睛，點點頭道。

“章兄今日有其他事嗎？”

“嗨，也沒有其他的，今日不是臘八嘛，我夫人去書院接我兒子回來，答應一起喝臘八粥。我這眼瞅着，快到時間了。”章數石摸摸頭，眼睛笑的眯成一條縫。

“哦，早過酉時了，倒是耽誤大人給家人團聚了，您快回去吧。”

“沒事沒事，我們對完這個單據。”

“已經好了，尊兄快走吧，别讓嫂夫人跟侄兒久等。”

“那我先走啦，賢弟也早點回吧。”

林如海送走章數石，也快過節了，跟在自己身邊的長随也該早點回去家人身邊，便也帶着人回府。

回到正房，很久沒有主人住，房内久未燒火盆，有些陰冷，林伯送來一個剛燒起的火盆，又帶來黛玉和林曠送來的信，将房内的冷氣驅散開來。

黛玉的信内首先問候了自己和林曠，又報了平安，述說在賈府一切順利，已經跟着賈母在碧紗櫥住下了，賈母待自己十分用心，派了一個貼身的丫鬟叫做紫鵑的，告林如海放心；又簡單說了下京中林府的情況，周圍的莊子和鋪子運營良好，另府中已讓白英安排好了，将偏院的房屋重新收拾了出來，供賈雨村暫時歇腳，也方便黛玉每周讨教學習；最後，黛玉述說了王家姐妹想要科考的事情，也舉了前朝女進士和女狀元的事情，順帶表達了自己的向往之情。

“胡鬧！”林如海看着王家姐妹的故事，溝壑的皺紋越發深。

随黛玉信件而來的，還有賈雨村的一封信。信中，賈雨村表示全賴林如海的籌謀，自己已得以複職候缺，女學生黛玉已經妥善安排到賈府。此外，又額外贊歎了女學生讀書的天分和才情，随信附上了一篇黛玉所做的經文和五言八韻試貼詩。

林如海迅速的看完，又找出林曠的書信，林曠的書信非常簡單，道他跟着七皇子，看了哪幾處莊稼，哪裡的田種的極好，哪裡的又很差，哪裡又種出了極好的瓜果和蔬菜，全篇沒有對于自己的問候和想念，也沒有學業的進展，林如海看着那狗爬一樣的字，内心不覺有些不痛快，喊道，“林伯，阿鯉什麼時候回來？”

“回老爺，少爺說年前肯定回來，具體時間還得看八皇子的安排。”

“這小子，不好好讀書，天天跑來跑去的，心都跑野了。”阿鯉跟黛玉一起跟着賈雨村上學的，瞧他姐姐這寫的已經有條有理了，他連四書還沒有背會。

“兒孫自有兒孫福，少爺可受貴人青眼了，說不得有大造化呢。”林伯從小跟着林如海一起長大的，也見過林曠讀書時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便勸慰林如海。

林如海長歎一口氣，揮揮手讓林伯回去陪家人，在屋内枯坐半晌。

好一會兒，又點起房中的燭火，拿出随信寄來的黛玉經文和試帖詩，仔細看了看，林如海又低頭沉默好一會兒，方才起身熟門熟路的走向祠堂，越過林家的列祖列宗，徑直走到賈敏的牌位前，擺正排位前擺放的鮮花，又緩緩拿出一柱清香點燃插上，便坐在牌位前的蒲團上，看着挂着的畫像說了會兒話。

再說被林如海念叨的林曠，絲毫未考慮到老父親獨自一人在家的凄苦，正赤腳踩在冬日再來鎮的試驗田裡，雙腿的褲腳被挽到膝蓋上，原本白嫩的雙腿被泥土覆蓋，褲腳上也沾了不少土，絲綢衣服的袖子也被随意的卷起，手上全是黑黑的泥水，甚至臉上也沾了一些泥點。

“你這哪裡還有半分官家少爺的樣子！”皇甫鎮波衣冠整齊的站在一邊的田壟上，嫌棄的看着他。

“你快看這棵稻苗的長勢，兄弟，搞到真的了！”林曠神情激動，眼神粘在一棵稻種上久久挪不開，這棵稻苗要是自己培育出來的該多好，看着都夠寫一篇論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