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她看見有個人影躍入眼簾,但是很快,所有景物均在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中慢慢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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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吱呀”一聲,阿花拿腦袋頂開了院門。
花半夏看見祖父坐在石桌前搗藥。阿花歡快地一溜煙跑進院子,父親笑着給它填食喂水。
他們看見她紛紛放下手中的活,急步趕來迎接她。
院内頓時盈着歡聲笑語,花半夏心中也裝滿喜悅。
“我們一家人從此再也不分開。”她攙扶着祖父說道。
對面一時卻沒有回音。
花半夏擡眸卻看見父親和祖父神情都有些哀傷。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莫名一陣心慌。
飒飒陰風吹來,寒涼的霧氣霎那間彌漫至整個院落。
父親和祖父眨眼不知所蹤,身旁的景物也如水波般扭曲,散開。
氤氲霧氣中,一道颀長的身影向她走來。
少年一襲白衣,身形如松如竹,墨黑的雙眸溫柔缱绻,靜靜注視着她,向她伸出手來。
花半夏忘不了他的手是那樣幹燥暖和,情不自禁将手伸向他,卻在某個刹那陡然想起他的身份,指尖一頓。
四周傳來巨大轟響,地面豁然裂開,深不見底的溝壑将二人分隔兩端。
男人眼底沉黑朦胧,翻滾着濃郁的悲哀,骨節修長的手指拼命想抓住她,卻還是晚了一步。
随着那道溝壑越裂越寬,兩人也随之越隔越遠。
她看見他捂住胸口神色痛楚,那不知何時變得一片血肉模糊。
“他會死,會死……”一個聲音鬼魅般在花半夏耳邊陰恻恻重複着。
“不!你胡說!”花半夏大聲反駁。她懂得如何處理傷口,隻要有一線希望,也能将裴璟霄從鬼門關救回來。
這麼想着,她不顧一切朝着不斷開裂的鴻溝縱身一躍……
眼前,男人深邃立體的五官由朦胧轉為清晰。
裴璟霄仍好端端地坐在她床邊。
花半夏視線最先落在他胸前,那裡衣袍整潔,并沒有血。
見她醒來,男人墨黑的雙瞳驟然放大,裡面翻湧着複雜的情緒:驚喜、痛惜、焦灼……
突然大喊一聲:“快叫軍醫!”
帳内瞬間忙亂起來。
薛軍醫和他的助手方誠,還有蔣瑜、馬秀妍……衆人端水的端水,找藥的找藥,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花半夏斷了兩根肋骨,内髒也有損傷,幸而裴璟霄及時趕到,在猛虎傷她之前将人救下。
經此一役,原本野心膨脹的北遼徹底偃旗息鼓,遼王親派使者向大周議和。
雙方重新簽訂了互不侵犯協定,大周每年賜北遼十萬匹絲絹,北遼則繼續向大周稱臣納貢。
大皇子裴璟雲則因叛國謀逆罪死後禁入皇陵,屍身就地掩埋在北境一座荒山腳下。
戰後的北境千瘡百孔,百廢待興。
裴璟霄所率北伐軍凱旋後未能立刻班師回朝,而是忙着整頓秩序,重建邊防。
期間京中傳來冊封太子的诏書。
裴璟霄忠孝敦敏,民心所向,兼平叛讨逆,護國安民之功,被冊立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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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去朝來,鬥轉星移,才剛入秋北境已迎來了今年第一場雪。
此後便是一連數日風和日麗,外面積存的薄雪不到一日便融化殆盡,倒是将天地萬物都清洗了一遍。
空氣沁涼通透,遠處群山仿佛也被這場雪拉近了不少。
花半夏馳目望去,連日郁塞不禁為之一暢,想到自己如今已能夠自如行走,多活動反而有助恢複,索性帶上阿花,騎上她那匹棗紅馬慢悠悠進了山。
她出門本為散心,不想這一趟竟是沒有白來,居然在樹蔭草叢間發現了幾簇由雪水滋養出的珍稀菌子。
祖父以前說過,這種菌類的孢子是天然的止血滋養藥,極為珍惜難得。
可惜她身上沒攜帶趁手的工具,故而隻收集到少量粉末,拿帕子小心翼翼裹起來塞進懷裡。
打算自己留下一些,剩下的給裴璟霄送去。
眼下他雖看似與常人無異,實則上次所受箭傷過重,即便如今内傷也未完全恢複,需假以時日仔細調養方不至落下病根。
回營路過軍醫處時,花半夏不留神被人撞了一下。
擡頭一看,來人是薛軍醫的助手方誠。
彼時軍中鬧時疫,乃至後來幫裴璟霄拔箭,包括她重傷期間身邊都有此人的蹤影。
一來二去,花半夏早已同他熟稔。
“方郎中何事走得這麼急?”
“花總管還不知道?”方誠似有些意外,繼而四下看了一圈,壓低聲音道,“殿下近日傷情反複,昨晚又開始咳血了。”
花半夏愣了愣,緩一會兒方道:“可查出是什麼緣故?”
方誠搖頭:“尚未查出,薛軍醫行醫三十載,對此也是束手無策。”他說着指指前方,“我先去找藥了。”
花半夏點點頭,在原地僵立半晌,待回神收拾了一下心情繼續趕往裴璟霄的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