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先将告狀之人抹黑,後續諸事便可再徐徐圖之。
而要說起反轉黑白的手段,他可是最熟悉不過。
況且他所說的這些也都是事實,隻不過用了一點春秋筆法罷了。
果然,刑部侍郎一番質問之後,局勢陡變,花半夏縱使生得玲珑心思,畢竟沒有經曆過此等爾虞我詐、指鹿為馬的官場交鋒,一時亦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
不料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磁沉的聲音:“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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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
昨日,南山林中。
江曉生正被壯漢追殺,眼見利刃便要砍下來,忽聽不遠處有人沉聲喝道。
他扭頭,看見一名頭戴鬥笠,身長如玉的玄衣男子。
此人雖看不清面貌,看身形年紀應該也不算大,身上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矜貴冷峻氣度。
此人身旁還跟着另一名男子。
那人高大英武,肌肉虬結,一看便知身手不俗。
“你便是江曉生?”玄衣男子問他。
江曉生一訝:“你、你如何知曉?”
“把你和花半夏的計劃告訴我。”他聲線清冷,帶着某種不容質疑的威嚴。
“你又是誰?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江曉生言罷咬緊牙關。
“我姓景,此前收到你留在康樂坊的字條。”那人說着來到他跟前,從前襟掏出一張字條。那字條折疊的大小和形狀江曉生認得,正是此前花半夏留給他的。
他……他竟是那個對坊長最為重要之人。
正自驚愕,忽又聽那人說道:“宮中守衛森嚴,涉及慶典更是盤查嚴密,就算你們能将段慶臣運進去,也難保期間不出差池。”
他居然什麼都知道了……
“若要達成計劃,隻有我能幫你們。”那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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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那人安排人手将段慶臣運回了城内,可縱使段慶臣非常配合地披着那張灰熊皮窩在鐵籠之中,夜裡落了鎖的宮門卻仍比白日難通過數倍不止。
幾經權衡,他們決定還是等到次日天明,景公子安插在宮内負責巡防的人手換班後再行動,以求穩妥。
是以直到此時,他才帶着人堪堪趕到。
本來螭奴并未打算現身,畢竟諸事尚未布置妥當,此時他貿然出現,無異于打草驚蛇,但此事涉及花半夏的安危,他别無選擇。
在場不少人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均是一愣,下一瞬,隻見一玄衣男子自幕後轉出,款款上前。
此人生得俊眉修目,長身玉立于高台之下,神采氣質宛若芝蘭玉樹,細看之下竟與一年前墜崖身隕的九皇子并無二緻。
大周九皇子裴璟霄,乳名螭奴,本是今上最寵愛的幼子,世人眼中的天之驕子。“龍章鳳姿,英武仁賢,金聲玉振,龍脈嫡傳。”是時人名士對他的評語。
豈料一朝遭人暗算,落難深山無人識。
而今朝野人盡皆知,九殿下已于去年春獵時墜崖身隕。
無人知曉他還好端端活在這世上,除了他的幾名心腹。
原本揪出暗算他之人并非難事,但此舉若隻能拉出一兩個家奴充當替死鬼,在裴璟霄看來,這結果便沒什麼意思。
何況過早現身還會逼得幕後之人狗急跳牆,危及宮中父皇乃至社稷安危。
于是他索性将計就計,假死隐姓埋名于那荒無人煙的山腳下養傷,一面暗中積蓄力量,籌謀布局。
總有一天,他要拿回屬于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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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元熙帝的目光黏在來人身上,須臾連聲音都顫抖起來:“你、你是——”
男子行至帝王身前,雙膝下跪:“兒臣裴璟霄參見父皇。”
話音落下,将所有人驚了個人仰馬翻。
但這所有人當中,最驚訝的卻是花半夏。
她怔望着身旁男子熟悉的面容,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們對面,元熙帝哆哆嗦嗦從龍椅站起來,望着跪在地上的男子刹那間老淚縱橫:“你……真是孤的螭奴?你還活着?”說着又破涕為笑,“快告訴孤,這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