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被冊立太子未久,正是抒發見解,嶄露頭角之時。
聽見元熙帝詢問,他斟酌着說道:“兒臣以為鬥雞列隊雖為奇觀,卻未□□于戲樂,失之典雅,恐為言官議論,以至民間誤傳我大周皇族奢靡之言。”
帝聞之凝眉不語,須臾扭頭問随侍在側的宦官鄭公公。
後者乃八面玲珑心,早已對元熙帝察言觀色許久,聞言含笑說道:“太子所言不無道理,不過今日畢竟是端午佳節,即便在民間,那也是龍舟相競,九子争新,熱鬧一些方可祈福驅邪,如此也與我大周國力相匹配。”
元熙帝略略颔首,須臾輕歎:“孤記得九皇子幼時倒最好熱鬧。”言罷低眉黯然。
裴璟雲臉色也慢慢沉肅下來。
片刻後,元熙帝望着台下感歎:“孤觀夏坊長頗有坐鎮沙場的大将之風。”言罷想起一事,對鄭公公道,“齊副總管在哪?孤有話問他。”
不多時齊敬澤來到聖前。
元熙帝遂問:“史總管告老辭官前曾對孤說,夏坊長是個可堪重用之人,齊副總管以為如何?”
适才鄭公公已向齊敬澤透露了聖人的意思。
五坊諸事繁雜,而齊敬澤已過了天命之年,近來又代理總管之職,早覺力不從心。他有心提拔花半夏,無奈事有不成,上面一直有人壓着。
眼下總算等來這個難得的機會,連忙答道:“回聖人,夏荔精通多種馴術,禽、獸、蛇、蟲無所不包。此前他也早就在協助料理坊中事務,如今史總管告老還鄉,老夫亦是年邁多病,萬生坊亟需年輕精幹者主理。”
元熙帝颔首。
這個夏荔忠心勤謹,心思活落,兼年輕精力旺盛,如今的萬生坊所缺少的正是這般人物。
他暗中記下此事,等到慶典結束,特地将花半夏叫到跟前:“孤聽聞夏坊長除了馴禽,還精通馴獸之術?”
“小人不才,略懂一些皮毛。”花半夏恭敬答道。
元熙帝聞言似笑非笑看着她:“下次孤要親自去獸坊,考考你的馴術。”
“小人惶恐。”
“再過些日子錦華宮便要落成,屆時仍少不了萬生坊助興。此事便交由你與齊副總管負責,莫要讓孤失望。”
“遵命。小人定不負皇恩,盡心籌備。”
待元熙帝一行人離去,花半夏緩緩站起身,冷冽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劍,落在伴駕行于陰影中的一位紫衣老者身上。
*
自從端陽節過後,天氣便一直陰雨連綿,常接連數日不見太陽。
受此影響,錦華宮落成典儀也不得不延期舉辦。
不少鳥獸受潮濕影響紛紛生了病,為能及時醫好它們不耽誤大事,花半夏不得不沒日沒夜盯着。
與萬生坊相隔不遠,白家樓一間茶室内。激蕩的風雨聲中,螭奴坐在桌邊,食指一下下輕敲着桌面,聽取葛榮彙報朝中進展。
因近來風頭日緊,他已秘密轉移至更為安全的永甯坊居住。
這反而意味着一切均在照計劃進行。
此外,他安插在萬生坊的眼線也定期送來花半夏的消息。
遵照他的吩咐,此人之前幫花半夏料理了幾個小魚小蝦,連内務府的廖公公也一并敲打過。
“眼下一切安排就緒,就隻等大魚上鈎了。”葛榮報告完畢搓着大掌,眸中難掩興奮。
螭奴點點頭,長指從桌上一隻白蓮紋茶盤中撚起一小塊冰糖。
收網的日子終于要來了。
門外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緊接着是敲門的暗号。
螭奴向葛榮點點頭,後者打開門将人放了進來。
來人是霍準。
他一進門便神色焦灼地沖螭奴叉手言道:“主子,花小娘子那邊出事了!”
*
兩炷香前,康樂坊。江曉生隻身來到花半夏和螭奴租賃的小院門前。
他身後背着一個藍布大包裹,裡面是一些碎布和一整張灰熊皮。
此前,花半夏同他計劃,欲借錦華宮慶典複現舊案,在禦前告狀伸冤。
她告訴江曉生自己抓到了段慶臣,屆時欲令其作為關鍵證人。
二人計劃在猛獸表演前一晚,打着運送參演猛獸的幌子,将段慶臣運進宮。
江曉生身上背的這張熊皮便是過會兒用來裝段慶臣用的。
慶典在即,花半夏身為坊長自是無暇分身,故而運送證人一事隻能交由江曉生處理。
今日一大早,花半夏便帶着江曉生領了對牌,借口外出辦事,悄悄放他出了宮。
但在去南山押段慶臣之前,他還需要替花半夏辦一件重要的事——送一張字條給康樂坊這間小院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