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
“那我問你,你說照顧我一輩子的話可還算數?”
男人點頭,神色鄭重道:“算,永遠算數。”
“當時我以為那是一句求親的承諾——是我誤會了什麼,還是你隻是随口一說,實則從未想過娶我。”
“不,不是的,” 像是生怕她誤會什麼,螭奴口氣突然有點慌,“我有認真想過——一直一直……都在想。”
後面他說得磕磕絆絆,一抹紅暈悄無聲息地從他的耳際蔓至頰邊。
他本打算等亮明身份,尋個最好的時機,托全京城最體面的冰人登門提親。
此刻卻恍然意識到什麼,一時間震驚、慌亂、緊張、歡喜……百感交集。
整個人呆立在原地,猶如飒飒秋風中枝頭淩亂的葉片。
骨節分明的長指微顫着,他從頸間取出一塊瑩白的玉珏遞向花半夏。
那是他滿月時,母親親手挂在他頸間的。
去年得知他墜崖身亡的消息,隻不到兩旬,她便憂憤而逝。
事後葛榮找到他,他才從對方口中得知此事。
如今的他一無所有,能給花半夏的便隻有這個。
“隻不過三書未備,六禮不全……嫁給這樣的我……你可願意?”他越說越覺慚愧,後面語氣甚至有些戰戰兢兢。
花半夏隔着面紗沖他彎唇一笑,伸手大方地将玉珏接了過去。
他的心擲地有聲地落下,在心底炸開明媚的煙花。
昨晚花半夏一宿沒怎麼合眼,除了擔心螭奴之外,她還想到自己此番進宮生死未蔔,若要問她心中有何遺憾,無疑便是那個讓她整晚牽挂的男子。
眼下除了複仇之外,她唯一想做的事便是與所愛之人私定終身。
*
喜服、喜被、紅燭、紅帳、紅蓋頭、金秤杆、鳳冠霞帔……婚禮所需一應物品,皆是二人從市肆和成衣鋪采買回來。
為了安全,兩人的婚事自是無法對外聲張,故而所謂婚儀也不過是關起門來,舉行一個簡單的儀式而已。
一對新人叩拜了天地,花半夏的雙親以及螭奴生母的牌位,事後共飲了合卺酒便算禮成。
暮色四合,入夜時乍然起了一陣涼風,吹得輕雲蔽月,四下裡不知何時起了一層潮氣。天邊偶有幾顆閃爍的星子,也很快被暗藍色、絲絨般的雲朵遮住。
此刻花半夏身穿大紅喜服,手指輕搭在膝頭上,紅如烈焰般的錦緞愈發襯得她十指細潤瑩白,如玉雕般精緻。
她脊背筆挺,端坐在繡榻上,整個人看起來纖瘦玲珑,宛如一朵靜谧綻放的紅蓮。
透過喜帕邊緣,她看見男人玄色的雲紋緞靴一步步向她靠近。
金色秤杆挑起喜帕,面前的男子五官深邃,玉顔精緻,沉沉黑眸中倒映的滿滿都是她的影子。
竹節般修長的手指輕撫上她的臉頰。這一看似主動、大膽的舉動,卻被螭奴微涼的指端暴露了心思。
花半夏感覺到眼前人的急切,渴望以及小心翼翼。她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男人薄紅的唇瓣上。
他喉結滾了滾,灼燙的氣息一點點向她靠近。
“螭奴。”她突然輕喚一聲。
“嗯?”男人嗓音低啞,擡起鴉羽般的長睫定定看着她。
外面隐隐有雷聲滾過。
“你在害怕什麼?”出于直覺,花半夏下意識地脫口問道。
男人微微一怔,緊張到快忘了呼吸——她竟能看穿他的心事?
不——這絕不可能。
他一直隐藏得很好,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
螭奴回過神,剛要開口否認,女人溫軟的唇已經貼上來。
她在他唇角輕輕一啄,像一句溫柔的安慰——她确實什麼都不知道。
螭奴剛要松一口氣,她卻忽然伸出細白的手指在他肩頭一點。
力道不輕不重,于他卻似有千鈞。
仿佛承受不住這力道,他仰面而倒,胸腔内心跳得又重又急。
花半夏略略低眸,俯視着近在咫尺的玉顔,無端想起那個重傷墜崖後謹慎戒備的少年,想起大理寺外、山腳小院中,在敵人圍攻下沉默寡言、冷靜狠厲的男子。
而眼前的這個人對自己毫不設防,予取予求。
刹那間她的心仿佛化作一江春水。
她酒量不濟,晚飯後又多飲了兩杯,不覺已是微醺。
酒意上頭,她放任嬌軟的唇瓣細細密密落在他身上:柔軟的墨發,光潔的額頭,輕顫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彈軟的唇瓣……也不放過他薄紅的耳廓,清晰的喉結、鎖骨……
明明熱情主動,卻故意淺嘗辄止,惹得他意亂情迷,眉眼間春色浸染,黑眸深不見底。
下一瞬,男人蓦地翻身而上,鐵箍般的雙臂撐住床榻,将他調皮大膽的新娘困在其間。
洞房外濃雲翻滾,雷雨交加;洞房内紅燭搖曳,燭火顫動,一室生春……
纏綿的雨絲斷斷續續下了一整晚,直至天色微明時方雲破月出。
男人睜開眼,看見他日思夜想的女人就偎在身旁,如軟玉溫香,春睡海棠。
腦中不自覺浮現出昨晚之種種,霎那間隻覺身心滾燙。
猝不及防對上一雙含笑明眸。
她的眸子黑白分明,清澈瑩亮,似乎早已将他看穿。
他的臉頰頓時紅得像熟透的漿果,咫尺間任人采撷,細細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