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糧草軍需勉強備齊,十萬将士出發北上,瑞雲帝親自送行,百官相陪。
北風飒飒,天衣飛揚暗紅塵。謝宴最後回望,站在皇帝身邊的閣員隻剩三位,最年輕挺拔的那個獨自站在皇帝右後方,看不清面容。
雲橫後拉缰繩:“謝大人還有話說?”
“沒有了,隻是想多看一眼京城,”謝宴收回視線,雙腿向後蹬馬腹,“走吧。”
雲橫跟上:“換了匹馬?”
謝宴:“小黑花有個三長兩短袁欽那不好交代,就留京中了。”
“倒行逆施,”雲橫輕嗤,“那匹踏雲烏骓血統純正,原就是當戰馬訓的。”
謝宴手掌從身前棕色馬鬃上拂過:“趨吉避兇,人尚且如此,又何必為難馬呢?”
雲橫:“謝大人話裡有話。”
“是,就是将軍想的意思。”
雲橫聲音壓下來:“你覺得我貪生怕死,不願意上陣?”
謝宴直視前方:“言重了,在下從未質疑将軍保家衛國之心,隻是方才在城樓下觀都督府衆人神色,有所聯想。”
雲橫眉頭漸松:“朝中最不懼蒼人的就是都督府,他們真正擔心什麼,你應該很清楚。”
謝宴偏頭,嘴角輕抿:“那便委屈将軍和我一起擔驚受怕了。”
......
京城到青桐城八百裡路程,急行軍或能五日左右到,但這樣強度行軍對士兵消耗極大,即使能較快抵達戰場,人馬必定疲憊不堪,戰力盡失。
但若是集中至白天趕路,行軍時間就将翻倍。
謝宴:“青桐城能否再撐十日?”
雲橫:“應該可以,城中有人善于守城。”
王在田?謝宴直覺不是他。這幾日他把前線主要将領的資料翻出來看了一遍,此人雖然無過錯,但也确如商珏所言,在位數載平庸無功。
那是誰?
在神情還算安穩的雲橫臉上逡巡一圈,又看其空蕩蕩的身後,謝宴轉念一想抛出猜測:“餘棠?。”
雲橫把馬鞭抽得虎虎生威,默認了。
謝宴:“此前聽說餘将軍在廖陽一案後被派去戍邊,竟就在青桐城。怎麼當地将領卷宗上不見其姓名?”
“他現在就是一兵卒,不見其名才是正常。”
“如此。”謝宴眉目疏朗,“原先預想裡最壞的,是在百葉關外直面再奪一城的蒼人。既然青桐城有把握守住,那還是按之前計劃來。”
雲橫:“在京中過了一年多,謝大人倒是更容易相信人了,不懷疑守不住?”
“于公我還是那句話,信你衛國之心。于私,有幸和雲将軍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再過多猜疑平白耗精力,不如快馬加鞭去。”言罷,謝宴一鞭揮下。
第六日,綿延數裡的隊伍越過百葉關,稍作休整。
第九日夜,距離青桐城不過五十裡。
臨時軍帳内。
謝宴:“鳴玉城固若金湯,此前草草丢了,現在想再奪回來卻不是易事,需從長計議,當務之急是解了青桐之圍,阻止蒼人繼續攻克防線。”
雲橫:“斥候來報,青桐城四門外圍有蒼軍三萬,其中鐵騎二萬,皆裝備精良。趕了這些天路,軍中戰力剩餘不過五分,對方卻守在城外養精蓄銳,不能正面交鋒。”
謝宴手提燈盞湊近地圖:“再行出三十裡地就是平原,‘天似穹廬,籠罩四野,’再無遮擋,靠近者都被迫暴露在天光下。這對守城的人是好事,但對我們可不是。”
“得讓他們也亂一亂。”
雲橫面色凝重:“你的意思是......”
“與城中來個裡應外合,”謝宴把燈壓在地圖一角,指尖從青桐城為起點向外移,“我方進入平原後,城中主動對蒼軍發起攻擊,擾亂其陣型,吸引其注意,形成内外夾擊之勢,打敵人個措手不及。”
“可行,”雲橫看過地圖點頭,但很快又意識到另一個問題,“誰人能潛入城中送信?”
“斥候?”
“做不到。”
謝宴聞言作苦惱狀,拎起燈坐回位子上,食指并中指敲在椅子邊沿:“雲将軍手下有無其他能人異士?”
雲橫原想回絕,但“不”字卻在輕緩而規律的敲擊聲中頓住,他腦中閃過另一道身影。
“或許有人可以。”雲橫轉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