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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下了一招險棋,殿中皇帝也是真真切切起了殺念。
皇帝突然病倒,後續朝野必起大波瀾,要在極短時間内真正博得皇帝的信任,隻能賭一把。
謝宴以前不好賭,但是身在此局中,他又總在賭。而能入各路豪強眼、拿得上桌當賭注的,也隻有性命而已。
明明前兩天賀既才松口,答應除夕從家裡跑出來和他一起過。
結果今夜最現實的願望,竟然已經淪落到知道明天太陽幾時起。
偏偏又下起雪來。
路上行人各自捂緊領口快步趕路。謝宴逆着風雪而行,寒風撲面,大雪濕衣。
“客官來了。”
謝宴擁着一身寒氣進了酒樓包廂。
“客官點些什麼?”
“打盆熱水,再拿火爐、紙筆,有勞。”
屋内其實不冷,賀既待的地方總是暖和的。
謝宴洗過臉,寒氣略散,提着火爐到暗門所在的位置,僵硬的雙腿慢慢緩過勁兒來。
暗門下是回旋的木梯,分為三段,每段十一階。樓梯下去進入一條幽微的暗道,暗道裡沒有燈,需得通行的人自己備好。等将暗道最後一步走完,就會看見同樣的樓梯,上去是另一扇暗門,推門出去便是賀府另一處鋪子。
賀既今天不在内閣值班。謝宴隻要走到密道終點,乖乖坐好,等暗衛去報告賀既,順利的話,等喝過兩杯茶再把賀既新藏的酥糖翻出來,差不多就能見面了。
但謝宴沒有去。
他隻是沉默屈腿,倚在門前,低頭執筆。
街上敲過三更的梆子,今夜沒有星星,燭火下人影拉得很長很高大,像是能把屋子填滿,但置身其中則不難發現終究是空空蕩蕩,盡是虛無。
一路受寒,多少凍着了,謝宴有些起熱,半夢半醒間身後傳來輕微的響動,再是一縷冷風。
“怎麼睡在地上?”
謝宴遲疑着擡頭向身後看去。
暗門大開,賀既穿着白色便服,裹着件厚厚的湖藍色長袍,手上提着一盞琉璃燈。他站在昏暗和明亮的交界處,燈光打在眉眼間,與他領口處蓬松毛絨一般柔軟。
“豫卿......”謝宴吐出口熱氣。
賀既蹙眉,冰涼手指探上謝宴前額。
“難怪表轉得快起來了,起身。”
謝宴沒有對話語做出回應,眼睛跟着賀既的手轉。
于是賀既拉住謝宴的手,又說:“去床上睡。”
謝宴搖頭,另一隻空着的手展開,是虛抱的姿勢。
賀既歎氣,把暗門合上,躬身蹲在謝宴身前,将人摟在懷裡。
“今天怎麼了?聽說皇帝喊你進宮了。”
“通若走了。”謝宴頭埋在賀既頸間,聲音沉悶。
賀既怔然。
“......我說了皇帝不喜歡的話,他動了殺心。”
賀既感受到脖頸處的濕潤,一時忘了動作。
“我想見你,但又害怕見你。”
“怕什麼?”賀既捧起謝宴的臉,雙手拇指撫過,“你想見我不是壞事。”
“當初賭約不公平,是我心腸壞、私心重,自欺欺人地想接近你、偷一些歡愉。”
“是麼?但那是我提出的。”
賀既小臂輕擡,寬大袖口順勢墜下,指尖翻飛,将不知何時拿出的紅繩系到腕間。
繩子有些長,多餘部分虛垂,拂過手腕往下薄且過分白皙的皮膚,又被拾起再松松系上一圈。
“并且我已經輸了。”
剩下的話淹沒在對視的雙眸裡。
......
窗外北風驟緊,窗棂嗡然作響,掩下耳鬓厮磨間細細輕語。
燭火搖曳,床帏下探出一隻修長的手,指節泛紅,像是腕間明豔浸染。不待飛雪貼窗細看,又被牽回。
爐中火焰吞噬濕冷,炭石相碰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