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和許珉,勉強也能算朋友。”
......
風骊被三垣司指揮帶大,多年來一直被當作接班人培養。
他扮演過無數人,一手出神入化的喬裝技術幫助他獲得無數情報。
瑞雲十二年後,戴瑤在三垣司監視名單上的位置不斷靠前,終于經過一年多時間成為頭号人物。
和戴瑤有關的未來定是個大案子,指揮有意讓風骊在皇帝面前露臉,也相信他的能力,于是他化作小販走卒乞丐仆役在戴府裡外待了近三個月。
沒人發現他的身份,情報順利搜集。
唯一意外是有個叫許珉的連着七天在他破碗裡放紅薯,又在他把紅薯扔掉時恰好經過并目睹全程。
沒等想通為什麼普通人會在兩更天路過月光都照不進的暗巷,風骊已經訓練有素地掏出了匕首。
翰林院學士這種在他手下鬼哭狼嚎的很多,悄無聲息倒下的也不少。如果身份被發現,風骊可以看在他孜孜不倦施舍叫花子的份上,給他一個痛快。
但是許珉盯着他好久,隻沒頭沒腦地說了句“原來你不喜歡吃紅薯”,然後又邊碎碎念“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吃紅薯”,邊撓着腦袋走了。
匕首在夜色中無息入鞘。
第二日風骊扮成了賣早點的小販,擺攤的家夥什剛拿出來沒多久,許珉來了。
他買走了兩棒玉米,在之前叫花子常出現的地方往返兩遍,最後一手一個玉米棒子走進了戴府,好像還有些垂頭喪氣。
真是個奇葩,風骊這樣想着,并額外放了一份注意力在他身上。
後來在宮道上,沒僞裝的風骊和許珉連續七天“偶遇”。
七天。
七天的時間夠許珉主動和叫花、小販處成朋友了,但對于三垣司最前途無量的人,除了純禮儀性的行禮問好,一句更多的話也沒有。
情況在第八天發生了變化。
那天許珉魂不守舍,不僅沒發現他走過來,還給風骊絆倒了。
許珉都驚了,不是傳說三垣司各個武功蓋世,能被他一個區區文官絆成狗吃屎?
在聖人大道理裡泡囊了的許珉不知道有個東西叫“碰瓷”,為此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請風骊吃了頓飯,用大半個月工資抵消了三垣司小頭頭腦袋上的紅印子。
一來二去兩人熟了,在宮道上碰着也能自然問一句“吃了沒”。
沒過多久,風骊知道了許珉魂不守舍的原因——他竟然和戴瑤密謀要上奏,奏疏内容怎麼看怎麼要掉腦袋。
他一個好好的翰林院學士,再熬一熬也不比他的那兩個朋友差了,幹什麼想不開要搶言官的活,死乞白賴地往刀口上撞。
于是再見時,風骊明裡暗裡勸許珉珍惜生命。許珉沒有賀既他們心眼子多,會跟着戴瑤去做喪命的事大概是被老狐狸忽悠了。他脾氣好膽子小,提醒一下也許就轉過彎了。
但在風骊把前夜搜腸刮肚找來的,贊揚春天、勸人惜時的詩念到三首時,脾氣好膽子小的許珉把烤紅薯扔到了他身上。
“風骊,‘悔教夫婿覓封侯’是什麼啊。”
這是他最後一次喊他的名字。
再見就是獄中。
“風副指揮,你早就知道了。”被綁在木架上的人低着頭,如果不是胸口起伏,幾乎像是死了。
“是。”風骊說。
“是從我......我這裡知道的......”
“不是。”
牢房内安靜下來,隻有液體墜落在地的滴答聲。風骊想到師父曾經說他天賦異禀,師父說錯了,他并非天賦異禀,也會因鮮血而心生恐懼。
“我要死了。”許珉聲音暗啞。
“不會。”
許珉擡起頭,這一動作讓更多的血順着鐵索流到地上。
“那你手上拿着的是什麼?”
“哐啷”一聲,是刀落地的聲音。
風骊在三垣司衆人瞠目結舌下,跑去找指揮。
“師父,他能不能不死。”
“聖上的口谕已經下來了,他必死無疑。”
“可是他做錯了什麼?那份奏疏你我都看過,裡面的話不是假的......”
話未說完,重重的一擊耳光将他掀翻在地。
“從小到大隻讓你記一句話,告訴我,是什麼?”
“......忠于大臨。”
“既然知道,就去做你該做的,此事了結,以後你指揮的位置就踏實了。”
“......”
“為什麼還不去?”
“忠于大臨,就是忠于皇帝嗎?”
“逆子!”
風骊在灼熱怒火中暈過去,失去意識前,他又想到師父說過另一句話,隻有恐懼的人才會憤怒。
他不知道師父這次說的對不對。
但醒來後再沒有許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