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宴在内侍接引下到了皇帝書房,彼時愉妃還倚在瑞雲帝懷中。
“宴之來了,坐吧。”
瑞雲帝又和愉妃溫存一番,才依依不舍地讓後者離去,把視線放在垂頭靜坐的謝宴身上。
“最近在兵部如何?”瑞雲帝問。
“武選司的事情基本熟悉了,商大人也很關照,有讓接觸其他三司的事務。”
“嗯,商珏能力還是可以的,老師之後兵部尚書裡還像樣的就是他了。你在兵部熬一陣子資曆,之後找機會再升個侍郎,要是想去戶部那些也行。”
瑞雲帝從字畫抽離出,對謝宴笑道:“畢竟是朕的師弟,又有本事,在無用的位置上蹉跎才是浪費人才。”
謝宴起身行禮:“不負聖恩。”
瑞雲帝揮揮手讓人坐下。
“上回李亨讓你受了委屈,朕跟雲引說過了,那群将軍們可還有去鬧事?”
謝宴:“最近兵部确實安靜很多,偶有争執也大多有依據,基本都可說清。”
“那就好,”皇帝決定再把話說白點,“宴之可知,朕為何讓你去兵部?”
謝宴:“因為老師之前在兵部?”
瑞雲帝:“這是一個原因,還有呢?”
“兵部幹系甚重甚多,更能鍛煉人。"謝宴斟酌道。
瑞雲帝看着面前過于純良,還努力把遮蓋不住的激烈黨争往正大光明說的年輕人:“難怪他們總說你話說好聽得體,朕算是知道了。罷了,算你說對了吧。”
瑞雲帝今天心情不錯,願意陪他兜圈子:“朕聽說你和賀既是書友,還互相借書看。”
“賀大人學識淵博又好讀書,談起先賢大儒們的觀點确實鞭辟入裡,為了這個好處,就算有時要起些争執也值當了。”
謝宴說完臉上浮起懊悔神色,一閃而過但還是被瑞雲帝捕捉到。
“哦?什麼争執,舉個例子朕聽聽。”
謝宴面上為難,觑着瑞雲帝面色說:“賀大人志存高遠,銳意進取,對于一些事總想鬥一鬥。”
“一些事是那些事?”
“比如,和閣老。賀大人自然不會和臣說,但朝野皆知,兩個大人卯着勁兒都想當大臨朝的第一股肱之臣。”
“朕現在信你和他就是‘君子之交’了。”皇帝扔了字畫,坐到謝宴旁邊。
“沒錯,他們兩個都是有鬥勁兒的能臣。那宴之你呢,想不想也同他們争一争這萬人之上的位置?“
謝宴沉默幾息,說道:“陛下,臣志不在此,隻求能為江山社稷鞠躬盡瘁。”
瑞雲帝湧起不耐又壓抑下去,按住謝宴的手,低聲說,“如今這朝野上不是姓陸就是姓賀,朕時常想到也心驚啊,宴之!”
謝宴一言不發。
“你果真不想?”瑞雲帝嘴角耷拉下來,語氣變冷。
“老師當年一心忠君,嘔心瀝血全為社稷,無意其他,臣與老師是一樣的。”
殿内陷入死寂。
良久瑞雲帝開口:“是了。朕倒忘了,你确實更像老師。但你有沒有想過老師走了又把你送過來,這是天意讓你來幫朕。”
“陛下......”
瑞雲帝冷漠地看着謝宴,後者眼中滿是愁悶、苦楚,以及糾結,仿佛身體裡有兩個人正在激烈争執。
直到茶水變冷,跪在地上的人擡起頭來,眼神堅定而真摯。
“臣當為陛下分憂。”
“你相通了?”
謝宴搖頭:“臣萬死。若剛入朝堂便深陷于鬥争之事,恐也無顔再見恩師了。”
瑞雲帝冷笑:“那你當如何為朕分憂?”
“兩位大人都是陛下提攜的國之棟梁,但在局勢中難免身不由己,有時手下會生出些不必要的橫枝,正是這橫枝讓兩方發生摩擦。可臣知陛下心底信任兩位大人,故無意與其相争。”
謝宴話又一轉,回應皇帝最初的問題:“而這‘不争’便是臣與賀大人意見相左的地方。”
聽了這冠冕堂皇的話,瑞雲帝意識到自己先前着急了,過早暴露了真實想法。但另一方面,這番話也讓他覺得自己想制衡陸、賀兩人的舉動越發站得住腳、名正言順。
他心中惱怒降下去,竟然又生出些自得。
“宴之知朕,宴之知朕啊。”
瑞雲帝慢慢找回和顔悅色,親自把人從地上扶起:“那你說的這些枝杈可有辦法解決?”
謝宴:“臣願做朝上的三垣司,陛下可用臣為刀斬之。”
“何意?”
“三垣司隻忠于大臨江山,臣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