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納爾·迦文沒有出席自己的葬禮。
蒂娜在醫院樓下的小花園裡推着阿洛伊斯的輪椅緩緩走着,今天天氣不錯,空氣也清新,護理仿生人還為自己的小病人亞瑟準備了一本打發時間用的畫冊。
亞瑟的身體還在恢複期,出行仍然要依靠輪椅,絕大多數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會喜歡的活動他都做不了,護理仿生人隻能在讓他做一些諸如看書或者散步這類對身體負荷較小的活動,等到他能夠自主行動的時候,醫院才會安排他參與跟同齡人的社交活動。
阿洛伊斯盯着兒童畫冊色彩鮮豔的封皮,沉默着翻過一頁。
他在思考艾納爾為什麼會缺席自己的葬禮。
星際戰争已經結束,聯盟軍大獲全勝,所有軍團軍團長将受命回到首都星接受聯盟授勳,他在出席名單上看到了軍部所有高層的名字,唯獨沒有艾納爾。
跟他一起長大,被他當做好友的艾納爾。
阿洛伊斯又翻過一頁畫冊。
以一個小孩子的身份醒來後,他一直在思考和複盤那場讓他的軍團全軍覆沒的伏擊戰,第十九軍團的駐地定位是軍事機密,但那群蟲子卻像早已知道他們的定位似的憑空出現,這意味着軍部内部有蟲族的内鬼。
蒂娜注意到自己的小病人“啪”的一聲合上了畫冊,狠狠做了兩次深呼吸。
“怎麼了?”蒂娜連忙出聲詢問,“是不喜歡這本畫冊嗎?我可以為你換一本新的。”
“不用了,”阿洛伊斯平複了心緒,重新攤開那本畫冊,又挂出那個标準的好孩子式的笑容,“我隻是活動一下手腕。”
“不要擔心,亞瑟,”蒂娜出聲安慰道,“你身體的恢複速度很快,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樣活動自如了。”
阿洛伊斯沒說話,隻笑了笑當做回答。
在剛剛,他的大腦裡突然出現了一個他不願意去細想的可能性。
自己兩歲時,父母就雙雙因為輻射病而去世,他在銀河星域的伊夫尼亞中心城孤兒院長到十一歲,直到伊夫尼亞星因為星嘯被摧毀,在那場浩劫中幸存的他被星際救援隊的萊特中尉收養。
關于他七八歲時期的所有資料,都已經随着伊夫尼亞中心城孤兒院的堙滅而消失在廣袤的宇宙裡,沒人知道七八歲的他是什麼模樣。
除了一個人。
一個跟他一起在伊夫尼亞中心城孤兒院長大,跟他互相支撐着從那場浩劫裡幸存,一起約定着考入軍校,加入聯盟軍的,阿洛伊斯自認的最好的兄弟——
艾納爾·迦文。
不知道為什麼,二十七号病房的亞瑟這幾日來一直情緒不高,看起來悶悶不樂。
護士長溫迪整理着光腦裡的電子病曆,腦海裡卻一直浮現着那孩子躺在病床上沉默的模樣。或許是因為那孩子被發現時脖子上挂着的軍徽項鍊,又或許是因為那孩子的過分乖巧,她對二十七号病房的亞瑟總是有一些額外的關心。
亞瑟蘇醒後身體的恢複速度很快,前幾日出行還需要依靠懸浮輪椅,這幾天已經開始了下肢的複健訓練。再乖的孩子在複健這個艱辛的階段也難免哭鬧,但亞瑟與他們不同,就算第一天使用複健設備時冷汗浸透了上衣後背,他也一聲沒哭。
太乖了,這麼乖的小孩總是會讓人心疼的。
溫迪歎了口氣,再次點開了基因匹配庫。因為星際戰争的緣故,受其波及與家人失散的孩子數目不計其數,因此聯盟專門設置了基因匹配庫,隻要将孩子的基因數據上傳到數據庫裡,系統将對他們的基因數據與其他聯盟公民的基因數據進行匹配,這種方法能夠高效快捷地為這些戰時孤兒尋找到他們的親人。
自從前一段時間醫院對這群孩子們的數據進行了集體上傳後,基因庫已經陸陸續續找到了大部分孩子的親人。最近幾天,其中一些孩子的情況穩定後,他們的親人就來到聖涅亞星将他們接走了。
是因為其中并沒有自己的家人而沮喪嗎?
溫迪又想起亞瑟被發現時脖子上挂着的屬于聯盟軍校校徽項鍊,一個她最不願意去設想的想法出現在她的腦海裡,聯盟公民身份注銷後基因數據就會從匹配庫裡清除,那孩子的家人或許已經犧牲了。
溫迪·傑伊歎了一口氣,關閉了基因庫的界面。
聯盟首都星,整個聯盟政治與經濟的中心,艦群在巨大的轟鳴聲中靠港。聯盟星球報記者克羅斯穿過步履匆匆的人群,邁步踏上前往5E号出港口的浮空梯,這位幹練的記者女士穿着一身裁剪挺闊的棕色大衣,戴一副單邊光學鏡,灰色的皮膚與淺色的瞳孔象征着她佐拉尼星域裔的血統。随着浮空梯的上升,大半個首都星中心城的全貌被她踩在腳下,看着腳下川流不息的運輸車,她輕笑一聲對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的助理艾迪道:“是不是很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