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放西方位,落在陣紋沒有交集,類似罩門處。其他同理,埙落北方位,箫落東北,鼓落東方,笙放東南,琴放南方,磬放西南,柷敔西北。”
八音放定後,陣法靈紋逐漸有水霧溢散,又逐漸“爬上”冰棺。
“閣主,您這是……”侯友章瞧着冰棺中躺着一具屍體,汗毛豎了起來。
玄蕭吐出胸口濁氣:“欠旁人一個人情,老夫走後,隻有陣法才能保他身體不腐。”
“您當真想好長居落龍山,不回來了?”侯友章總覺得玄蕭話外有話。
玄蕭隻輕笑着,沒有回答。
———
是夜,東都下起了秋雨,雨聲沙沙,打在微紅的楓樹葉上。
有一紅色身影撐着一把青瓷色油紙傘,站在被摘了牌匾的國師府前,雨珠沿着青瓦滴落,砸在青石闆上發出無章的擊打聲。
“判官筆烏紗帽,隻其一件,便是尋常人汲汲營營追逐一生的……”
玄蕭坐在水榭,秋之涼意随着蒸騰的水霧鑽入骨縫。
玄蕭自言自語着什麼,酸澀脹痛的,不知是骨還是心。
“如今除卻武功,丢官失權,周身流水逝,聲名皆狼藉,你不滿意,還要做什麼?”
那紅色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水榭外,聽到玄蕭這番話,以為是說與自己的,便要吱聲。
可他還未開口就聽玄蕭又張口,隻是這會說話的語調習慣卻有了明顯的變化,好似與方才說話的人不是同一人一般
“你與我本就是一人,我何來滿意一說?”
那硬朗些的聲音頓了頓又道:“你視父神為牢籠,叛逆百年,你背棄天道,直至今日,可做成了什麼?”
“看來,我輸了。”玄蕭聲音凄涼又單薄。
“輸的是我們,你割舍了我,自以為能獨抗天道,你為何到現在還是不肯徹底解開我,好歹拼上一拼?”
玄蕭嗤笑一聲:“你狼性尚在,而我是隻早被皇權馴化了的狗,早被磨平了棱角,試問誰能在千夫所指之下依舊滿腔熱忱?我既是凡身,便有情有欲。”
“你想說什麼?”
“縱使天道的聲音隻有你那部分可聽見,可你與我本就是一人,我心會變,你能保證你不變麼?”
“……”
“割下的你,便是我的退路,你且安心等着,時機到了,我會放你出來。”
“玄蕭,你知道自己為何會破落至此麼?”
“……為何?”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有餘以奉天下,唯有道者。你抛下了天道,又做不了聖人,妄圖用一個‘理’字以超脫,痛苦是必然。”
最後一個音落下,被漸大的雨聲淹沒,來人怔在水榭外,瞧着自言自語的玄蕭。
原來,他不止恨透了皇恩,更是恨透了他自己……
雨水彙成涓流,從紅衣人靴側流過,他收傘入榭,走到玄蕭眼前。
玄蕭雙目朦胧,隻見一抹模糊的正紅,與黑天密雲下映照燈火的光暈染在一起。
“這麼快就回來了,松無?”玄蕭率先開口。
來人解外披的動作一滞,下一秒就被玄蕭捉住了手腕。
山千仞沉默幾秒,随後答:“嗯……辦妥了。”
“那就好……”玄蕭擡手揉了揉額角,目光清明起來,看清來人相貌,玄蕭眸裡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