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松無啊。”這話出,山千仞終于真切聽清了玄蕭話中的失落。
“玄……師父,這幾日天已轉涼,秋雨又下,要保重身體才是。”山千仞暗咬了咬唇,仿若沒聽懂玄蕭的語氣:“聽說您明日就要啟程去落龍山,我就又取了些固本藤回來。”
話罷,玄蕭松開來者的手腕,由着他将鬥篷蓋到自己身上。
“你怎麼穿着巫銘的喜服?”
盡管天色昏暗,水榭中隻有一盞半明半昧的燈籠,玄蕭還是一眼就瞧出山千仞所穿這身喜服的紋樣是他為巫銘選的。
山千仞一怔,沒想到玄蕭這麼眼尖,可他心中有氣,怎會輕易認下?
“不是巫銘的喜服。”山千仞矢口否認。
“你瞞不過我。”玄蕭說罷便指向袖口那花紋:“這隻雪鸮,是我用金蠶絲混着銀線連夜趕繡的,其他婚服,沒有此等紋樣。”
聽到這話,山千仞心口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熱流來:“這确實是巫銘的喜服,我與他身量相似,他知道您不想見他,我就替他穿上給您看看。”
山千仞捧起袖口,仔細撫過袖口那與衆不同的紋樣來,針腳細密,顯然是用了心的。
“想不到……師父還有此一技,這繡工,當真不輸東都的貴女官眷。”不知不覺,山千仞眼中噙了淚。
忽然,玄蕭“嗤”地一聲苦笑了出來:“為師此技何來,你一點都不記得?”
山千仞心尖一緊,大腦一片空白:“我……”
“被你困于南樊時,手腳盡廢,内功卻在,武功日精于勤,化境修煉更如逆水行舟,想逃離,内功便是我唯一的倚仗。”
“針線雖輕,于我而言卻有千斤重,以針當劍,控練真氣,日日夜夜繡,繡了三年,每次都背着你,你不記得倒也正常。”
玄蕭不帶波瀾地陳說,山千仞卻是聽得心驚肉跳。
“我都忘了,您确實是背着我的,我也就隻是偶然瞧見過,沒放在心上……”山千仞聲小不少。
玄蕭聽罷,一切了然,擡了擡眼皮,眼底生出幾分笑意來,隻因他方才的話七分真,三分假。
人的記性究竟要差到什麼地步,才能将上百個血色斑駁的繡品,忘得幹幹淨淨?
“忘了便忘了吧,你早些回去,将喜服還與巫銘,莫耽擱了婚宴,明日後,我也算自由了。”
“自由……”山千仞低聲喃喃,被雨聲淹沒:“于你而言,與他斷絕,原來是得自由……”
“時候不早了,老夫還要抄經。”
山千仞明知玄蕭已下逐客令,可外面雨越下越大已經彙聚成面,将水榭三台階之下溢滿,他着實不想現在就走。
“雨還下着,這裡地勢低,去恐怕鞋襪都得濕完,還會打濕喜服,我想等一會雨小了再走。”
說完這話,山千仞轉身去看玄蕭,卻發現玄蕭已經閉上了眼睛,就在他以為玄蕭睡着時,玄蕭蓦地開口。
“九牧那次,也是你吧?”
山千仞一愣,下意識擡手向下颌處摸去,那處依舊平整光滑,他定了定心神才回答:“徒兒不是一直在師父跟前麼?”
“呵……”玄蕭低笑出聲。
“你笑什麼?”
“你過來。”玄蕭一隻手自然地垂在腿面,另一隻手的手腕搭在輪椅扶手上,向山千仞慵懶地勾起一個弧度。
山千仞不明所以,走到玄蕭跟前,後者忽然一把揪住山千仞衣領,往自己懷裡一拖。
這一拖令人猝不及防,山千仞幾乎半個人都撲在了玄蕭身上,與此同時,他感到玄蕭的熱氣噴在自己耳側。
此刻他正呈一個半跪的姿态,胯部抵在了玄蕭膝蓋上。
玄蕭聽到山千仞驟急的心跳,将揪着對方衣領的手在一點點收緊:“易容成我徒弟,兩次三番往我家裡跑,會沒有旁的心思?”
秋夜帶着涼意的水氣鑽進衣領陡然變了味道,一股模糊的熱浪從二人交集處猝然湧出。
兩人近在咫尺,玄蕭卻沒有聞到一絲白露花的味道。
“我……我沒有惡意。”山千仞緊張地護着下颌,生怕玄蕭一把将面具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