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廳中燈火通明,永安士紳陸陸續續入坐,相互寒暄着。
人與人之間看似熟絡友好的表象下,是深深的防備與利益考量,在永安,沒有一場飯局不建立在利字之上。
很快到了開宴的時間,鶴霜梧卻遲遲未到,廳上士紳不知鶴霜梧在打什麼主意,吃也不是,走也不是。
半盞茶後,鶴霜梧姗姗來遲。
她踏入宴廳的那一刻,廳内一切的嘈雜聲盡數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臉上,士紳們無不知道鶴霜梧,是來“搶銀子”的。
權貴士紳們早在來前就已經想好了托辭,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在等鶴霜梧直入主題,可鶴霜梧入席後卻隻字不提雲州稅事與駐邊軍屯饷銀事,隻擡起酒杯,為自己的遲到自罰了一杯。
杯酒下肚,鶴霜梧見所有人依舊瞧着自己,她淺笑一聲,道:“諸位,鶴某不日就要離開雲州,想着這些時日政務繁多,都未來得及出府衙瞧瞧,今夜之後,就當是見過了。”
半晌過去,依舊無人動筷。鶴大人什麼意思?
“諸位放心吃,酒菜由府衙置辦,本官還不至于要客人自掏腰包。”這話說罷,鶴霜梧便低頭吃喝起來,不再多言。
這話說得倒反天罡,明明堂下衆人才是東道主,現下他們反倒像是來客。這頓飯,除了鶴霜梧,其他人吃得都食不知味,他們準備的一肚子說辭夜随着酒肉一塊咽在了肚裡。
整整一個時辰,鶴霜梧一言不發,可她越是不吭聲,衆人便越心焦,眼看着就快到亥時,有鄉紳試探着想要離席,卻被鶴霜梧的衛隊攔住了去路。
這一攔,衆人皆慌,忙問:“鶴大人這是何意?”
鶴霜梧沒有直接回答,她起身揮手,幾個被剝了外裳的人被護衛架着進到宴廳中。
離那人近一些的鄉紳瞧了一眼被架近來的那人,竟驚呼了出來:“知府大人……”
“什麼……知府?”
廳内嘩然一片,有人忙問鶴霜梧這是為何。
“安靜!”豐舉大喝一聲。
“鶴大人,您今日宴請大夥,那知府大人這又是在做什麼?”說這話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白日裡被奕逸坑了一把的沐子康。
鶴霜梧能看出,此刻的雲州士紳都不約而同地站到了魏知府那邊,或者說,他們本就是一張網上的,此時此刻,隻不過是都蓋過來罷了。
“瞧不出來麼?”鶴霜梧抽出尚方寶劍指着魏知府冷哼道:“魏友常等一應官員,呈天聖命撫牧雲州,然其負聖恩,貪贓枉法,不察民疾,至使官民罅隙,冤錯滿籍,不考官吏之擅勢欺人,罪責深重,國法難容!你說本官來此是做什麼?”
話音落下許久,場面一度寂靜,士紳将目光投向沐子康,這人是保是留,全在他一句話,在雲州各家心中,沐家依舊是頭。
魏知府一直是給他們行方便的,但畢竟流水的官吏,鐵打的世家,人沒了再換個也一樣,鶴霜梧拔除他們當下好不容易扶植起來的傀儡,縱有不願,但也總比把自己牽扯出來強,此刻,隻能棄車保帥。
沐子康說:“鶴大人英明,小可曾經托人上過折子述明雲州之事,奈何雲州官官相護,如今大人駕臨,實乃我雲州百姓之福。”
這番話,便是在敲打鶴霜梧,沐家在北玄朝廷中樹大根深,警告她不要輕易拿他們開刀,同時也是告訴魏知府,他已經是棄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