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駱眀昭的月考成績,宋曉還給王樂萍打個電話确認,孩子最近在家有沒有什麼異常狀态,才讓她忽然之間下降如此明顯。
大概是怕影響駱眀昭的假期生活,這個電話撥打時間是三天小假期後的開學首日,王樂萍接到電話時,正好結束上午最後一個病人的治療,往醫院食堂走的路上。
“這樣啊……”王樂萍捏着手機停頓片刻,“宋老師謝謝你啊,駱眀昭她最近可能是太累了,您放心,回去之後我會好好問問這事的,給您添麻煩了。”
電話挂斷,她默默放下手機,往食堂方向走。
醫院食堂這些年越來越落寞,一方面是外賣越發方便,還有就是自身原因,味道确實差強人意些,不過王樂萍向來也不太在乎這些,從前駱齊也是,說起來這一年多沒人陪着吃飯,她逐漸也習慣了。
她随便打了些什麼,端着餐盤就找到個靠窗的座位,同事在那邊她也沒去找,手機在一旁刷着短視頻,安靜吃飯。
“王姐,怎麼自己在這呢?”牧正雲端着飯盒,從遠處走來。
王樂萍揚起頭,笑着:“哦,這不是玩會手機,怕吵到别人嗎。”
牧正雲實際上要比駱齊和王樂萍小兩歲,認識這麼多年,雖然跟駱齊總是吹胡子瞪眼,但見到王樂萍還是禮貌叫王姐。
如今牧正雲不僅是鄰居、同事,更同是學生家長,王樂萍放下筷子,也忍不住跟他聊起來。
“你家小牧,這次月考成績看了嗎?”王樂萍問。
“看了啊,家長群裡不是發了嗎?跟往常差不多,他成績都挺穩定的,我很少擔心。”牧正雲拉開椅子坐下,想到什麼推了推眼鏡腿,“眀昭她?”
王樂萍歎口氣:“哎,剛剛班主任給我電話來着,說起她成績這事,這次退步特嚴重,說起來我也不願意給她太大壓力,但主要是怕她心裡難受。”
“是不是最近有點跟不上啊,這很正常。”牧正雲掀開飯盒寬慰着她。
若真是學習跟不上,她還就不這麼操心了。
“估計也不是因為學習,還是因為沒放下我媽那事,”王樂萍看着窗外,悠悠開口,“一個清明,一個忌辰,每每到這兩個時候她就魂不守舍的,尤其忌辰還是……”剩下的話她實在說不出來了。
牧正雲聽着她的話,默默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年老太太自殺在醫院,雖然人不是在他們院走的,但畢竟绮城醫療圈能有多大,沒的還是大夫的母親,也是傳到好多人耳朵裡,相熟的同事想不知道都難。
王樂萍捏着筷子,扒拉着飯菜:“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讓她走出來,不能總困在這裡面,這不光是影響成績或是生活的事。”
“你們當初沒帶着她去看看心理醫生什麼的?”牧正雲蹙着眉問。
“怎麼沒去,托人去找最好的大夫,她後來嘻嘻哈哈的我們都以為人沒事了,誰知道是暫時的。”王樂萍說。
牧正雲拿起筷子,把飯盒掀開:“我妹妹和牧時桉不都跟眀昭是好朋友嗎,還都一個班的,等着讓他們幫着觀察吧。”
“謝謝你啊。”王樂萍努力笑了笑。
說完,兩人都再沒說什麼話,悶頭吃着飯。
吃完了飯,牧正雲拿着他的飯盒去涮洗,王樂萍走去一個人去放餐盤,
走出餐廳時正午陽光像是金輝,不知為何,王樂萍扯着嘴角低聲念叨一句:“媽,你一個人說解脫就解脫了,走不出來的可是四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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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每年駱眀昭都會度過這樣的一個短暫消沉的時期,所以恢複也是特别的快,漸漸在學習上找回狀态,期中考成績一下來,她又回到了原先的水平。
吃過晚飯後,駱眀昭被蔡楊叫到辦公室數用作晚練的卷子,蔡楊拿着成績單鎖定她的名字,看到讓他滿意成績的時候,點了點頭。
“這才對嘛,這才是你的水平。”蔡楊笑着點點頭,放下鑲着金邊的保溫杯。
駱眀昭其實想說,現在暫時别跟她說話好了,她快數錯啦,但最後也沒敢開口,隻是朝着他笑笑。
“報告。”這個時間去吃飯的老師們還沒回來,所以辦公室人一少,空蕩安靜就顯得這一聲更明顯。
蔡楊把手裡成績單往旁邊一放,揚起頭看過去:“哦,進來吧。”
五十張,外加有人可能會弄丢再多拿兩張,一共五十二張,搞定!
數卷子時必須往多數,這是駱眀昭做課代表以後的感悟,一定會有人過來找她說沒卷子。
她剛起身就見來人是林以征,他垂着眼,安靜走到蔡楊身側。
“來了。”蔡楊跟他說,而後又轉頭跟一旁閑站着的駱眀昭說,“來,順便給二班的也數了。”
喂,她是什麼免費勞動力嗎,逮着就不放跑!!
駱眀昭撅撅嘴又俯下身,搓着這劣質紙張的邊角,心中默念一、二、三……
“這次叫你過來,是想跟你說下關于省數學競賽初賽的事情,”蔡楊擡起頭,慢悠悠說,“咱們學校雖然偶爾也能出清北生,但往年很少會讓學生參加競賽,畢竟能走競賽的學生不多,别在這種事上因小失大,但林以征你的成績确實是各方面比較突出啊,不知道你在從前接沒接觸過競賽,但老師覺得你能去試試,拿個好名次對将來升學也是有好處的。”
蔡楊一篇長篇大論,給在一旁聽着的駱眀昭都迷糊了,對于她這個等級的學生,壓根接觸不到這一層面的事,所以除了好奇,也有些感慨。
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嗎?
“怎麼樣,你想去嗎?想去就幫你報名。”他問道。
駱眀昭也好奇他是什麼反應,偷偷聽着。
林以征擡起頭,卻沒什麼大反應,駱眀昭有些錯愕,因為他們視線相交一秒,她清清楚楚看到他眼底的死氣,那是種完全不應該屬于少年人的荒涼感。
蔡楊期待着他的反應,卻沒想到他說:“如果學校需要我的話,我就去。”
蔡楊愣了,手掐在試卷上的駱眀昭也愣了,誰也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如果學校需要我掙得什麼獎項,需要什麼好聽的成績,我可以去。”他說。
蔡楊趕緊擺手:“學校當然沒有那個意思,這是屬于你自己的人生選擇啊,你為你自己未來考慮,去參加當然是好事……”
“蔡老師,”林以征沒什麼情緒地打斷他的解釋,“我的選擇就是都可以,學校需要的話我就參加,就這樣,沒什麼事老師我先回班了。”
他說完,便自顧自地走了。
林以征從五班升到一班時,五班班主任曾經在辦公室裡說這是個很難搞的小子,蔡楊當時可不屑一顧,不過小屁孩而已,能有多難搞。
“老師,别看了,人都走一分鐘啦。”駱眀昭悄悄在蔡楊傷口上撒鹽,以報他讓自己留在辦公室數卷子之仇。
蔡楊猛地轉過頭,治不了那個,還治不了:“數完卷子了?”
駱眀昭把卷起來的卷子往他面前一推:“好了。”
蔡楊:……
“老師,現在數學競賽也您來管啊?您不是物理老師嗎?”駱眀昭靠着牆,懷裡抱着的是數出來的一班卷子。
蔡楊大概是為下火,狠狠灌了一大口茶水進肚:“宋曉老師馬上就不來學校了,現在你們一班我全權接手。”
駱眀昭想起宋曉挺着的肚子,也對她即将生孩子這事有了實感。
蔡楊放下水杯,瞥她一眼:“廢話那麼多!趕緊回去發卷子去,再錯那麼多,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