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
“逢生，殿下睡着了，你快來推殿下回去...”
李辭盈微微睜開眼，秋日的光暖融融的，給他的視線蒙上一層暖色的光霧。一個少女湊在他面前，手上拿着毛筆，臉上沾了墨汁，擔憂的表情在她臉上看起來滑稽又可愛。
“别叫他...”李辭盈失笑，伸手扶着她的肩膀想要站起來。
“哎哎，殿下，你等等！哎喲！”
兩個人一起摔翻在地，桌案上的宣紙飄散了一地，那個少女慌忙爬起來去夠，結果踩到自己的裙擺，又摔撲到李辭盈身上。
“殿下，殿下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哎呀，我把你身上也染上墨汁了。”少女懊惱地低頭翻着手帕，沒有看見李辭盈想要擁抱又收回的手。
他的腿傷情逐年加重，藥石無醫，近侍和家臣待他越發小心，很久沒有這麼輕松的氛圍了。
李辭盈看着面前的少女，她的發絲在光裡映出金色，抱着那一疊宣紙微微臉紅，年輕健康，充滿了生機。而他的雙腿隐隐作痛，就要病發了，李辭盈頗為艱難地坐回輪椅。
萬千心緒最終化作一個溫和的笑意，他牽起少女的衣袖：“你前幾日說想要學寫字，如今可能給我瞧瞧了？”
“殿下不先擦擦臉嗎？”
“從前聽你提起過，兒時想進女學卻被送去了山莊，我想，你既想學就該認真學，我替你請了先生，隻待你親自去拜師。”李辭盈接過她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臉，又給自己擦了擦臉。
“我...學些什麼？”
“文先生先為你開蒙，然後從論語開始給你講學，五經裡也會挑些名篇，另外我再請老師替你講史，至于樂、書、數，我尚能親自為你啟蒙。”
“殿...殿下，這麼多，我一年學完嗎？這些東西，大抵是不讓女子學的吧。”
“世俗困人身，但莫要世俗困住你心。”他看着她的眼睛，說出的話卻好像不止是給她聽。
“好，多謝殿下，殿下以後也不要你你你這樣叫我了，叫我笙兒吧。”
“好，笙兒。”
手上的觸感消失，李辭盈的意識一瞬間抽離開，像一個外人一般看着窗前的自己和她。他們并肩坐着，執筆練字，閑語話平生。
畫面漸漸模糊，李辭盈心口驟然一痛，起身吐出一口血來。
“笙兒...”
“殿下啊啊啊殿下！”
李辭盈一睜開眼就看見逢生一臉糾結，欲言又止。
“殿、殿下，生兒是、是叫我，還是叫哥啊？”
方并生踹了他一腳，拱手向李辭盈禀報：“殿下，府醫已在外等候。”
老大夫邊診脈邊撚着花白的胡須咂摸了半天，搖頭：“殿下此病，老朽還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殿下現在可有不适？”
李辭盈搖頭，逢生說他高熱不退，可他并無任何不适之處。夢境之中，也并不痛苦。
“先前殿下連日高燒，可脈象并不兇險，如今高燒既退，且無不适之處，按理說應當平和安穩。可事實卻恰恰相反，老朽無能，隻是此症古怪，還望殿下早日另請高明醫治。”
逢生送了府醫出去，方并生再次請示：“殿下，您昏迷兩日，屬下擅自做主審了當夜之人，供詞在此。”
“可有送去刑部、大理寺?”
“未曾，人還在京郊地牢，隻待殿下定奪。”
“很好，先繼續瞞着，待我親自審過。”
“是。殿下，還有一件事情，當日襲擊楚小姐的人也找到了。羽箭頂端暗紋，跟當年襲擊您的一模一樣，是南方聞人家的東西。”
已經過了三月中，天氣漸漸好了起來，下人們日日忙忙碌碌地修整園景侍弄花草。
“二小姐好。”
“見過二小姐。”
底下的人見了楚聞箫，全都停了手頭的活計問好。楚聞箫揮手讓他們離開，看向了靜雅居門口一臉為難的錢婆子。
“怎麼，今日又是她在？”
“不是...诶，诶二小姐，您别進去了！”錢媽媽急得跺腳，楚聞箫卻不理會她，徑直往前走去。她的婢女春和用身體隔開錢婆子，另一個婢女秋知則是按着一個年紀小的小厮跪在了角落裡。
“砰！”楚聞箫還未及打開門，屋内就傳來巨大的響聲，有什麼東西碎了一地。
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走到了窗前。
“侯爺！什麼叫把聞笙許給虞家？虞氏一族是什麼門第，我們是什麼人家，雖說虞家是母親的娘家，可如今除了虞貴妃在後宮支撐，虞氏一族搖搖欲墜，聞笙嫁過去就是推進火坑裡。”
“虞成文在南州的名聲，侯爺不是不知道，退一萬步講，就算他是良配，我的箫兒還未出嫁，亂了長幼次序這是把閑話往别人嘴邊送！”
“荒唐，無知婦人。聞笙自幼送出去的，一沒教養二沒名聲，虞家肯娶就是她的福分了。而且，你知道舅舅來問的可不是聞笙，是你的箫兒！成文有什麼不好？虞氏一族也是富裕，如若聞笙出嫁，他們願意出的聘金，是這個數。”
昌平侯一臉精明，伸出雙手比了個十，把王夫人氣了個倒仰。
“你前一年就差點把聞笙配個老頭子換聘财，我竟是沒想到你這樣黑是心肝，如今還不死心。”
“還不是因為你無用，我同僚徐家，人家夫人的莊子鋪子一年的收成是我家的多少倍，你也不瞧瞧自己。”
“你，你！”王夫人捂着心口狠狠喘氣：“當年你犯事，是誰填了大半數嫁妝和鋪子替你奔走，是我！如今，你竟怨我？你怎麼不看看别家郎君是如何上進，短短幾年升了幾級，你呢？！”
“蠢婦，竟敢羞辱我！我嫁聞笙還不是為了搭上貴妃，靠着貴妃幫襯，我何愁不能青雲直上。你舍不得箫兒，我就讓笙兒去，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楚铮！你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打得什麼主意，陛下如今不再重用你，你就想搭上五皇子和虞貴妃，”說到皇室中人，王夫人壓低了聲音恨得牙癢，“可你怎麼不看看你自己，你有什麼值得人利用的地方嗎？前腳五皇子才封王，你後腳就去跟虞家結親，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趨炎附勢，要做牆頭草。笙兒是你的女兒啊，你怎麼如此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