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确被他看到了吧？”扶蘇在回來之後迫切地想要向嬴政确認他們的成功。

嬴政心說他怎麼知道，他背後又沒長眼，他還想要向扶蘇确認一下。

但是看扶蘇這個反應，還不如不确認呢。

隻是他也逐漸摸清了扶蘇的真實屬性。

之前嬴政不知道扶蘇的身份的時候，扶蘇還會在他面前端着一副成熟穩重的姿态，自主性非常強，但是在真相揭露之後，扶蘇好像就逐漸暴露出了他是個一輩子都沒離開親爹的爹寶男的事實。

一切以嬴政說的話為準，有時候屁大點事都會來看嬴政臉色。

沒斷奶一樣。

七歲的嬴政給比他大二十歲的扶蘇貼了這樣的标簽。

從稍微大一點就基本不聽趙芸的話的嬴政無法理解。

不管怎麼說，他們兩個為了表現出“我們隻是随便路過”，所以并不敢去觀察劉徹的反應。

嬴政可以在嘴巴上對劉徹保持戲谑的态度，但是他從不小瞧自己的敵人。

現在的情景其實有點類似嬴政之前在趙國的時候，都是那種近乎孤立無援的狀況，四處都是敵人。

當時趙家那群沒用得隻能看家族沒落的趙家人都能給他造成不小的麻煩，更别提這種真的有能力的人了。

“未來的我就沒有和你說我們在漢朝還可能有什麼底牌了嗎？”嬴政想到之前扶蘇給他展示的他們在監控系統中的影響，他就有點興奮。

他在邯鄲的那些年看了很多書，但是這種特殊的設置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秘密，不是他一個質子能夠直接接觸的。

所以他乍一接觸到這些東西難免覺得激動。

“不能确定，畢竟誰知道胡亥他都做了什麼……”

扶蘇說到胡亥，表情有點複雜。

他對胡亥殺了他沒有多少實感。

他認識的胡亥今年才十三四歲，而且他後來也去買了本史書和嬴政一起研究，胡亥死得時候也才二十三……不年輕，但是比扶蘇現在還要年輕。

蠢到活生生地在二十歲出頭的年紀把自己折騰死了。

憤怒嗎？

當然憤怒。

畢竟胡亥禍害的是嬴政一生的心血以及和天下的黎民百姓，他的每一個錯誤背後都是無數人的生命——包括扶蘇他自己的。

扶蘇覺得自己甚至能夠摸清楚胡亥的想法。

他想要向自己的哥哥姐姐炫耀父皇最喜歡的是他，所以才選擇了他；但是與此同時他又心虛得不得了，生怕被其他人抓住把柄，就幹脆把所有人都殺了。

在憤怒過後，扶蘇更多地感覺到了無語，甚至有點被氣笑了。

他完全能夠理解搶皇位這種事情，将闾不也因為這個和他關系一直不佳嗎？但是也許是扶蘇主要的競争對手就是将闾，而且将闾也是有心也有能力把一切事情做好的人。

胡亥的加入把一切事情都變得可笑了起來。

他被這種貨色害死了……

扶蘇覺得在這件事情上，胡亥絕對有錯，可是他自己的錯誤更大。

扶蘇的邏輯是嬴政帶出來的，所以嬴政大概也隻是這麼認為的。

對于嬴政來說，作為上位者，他們不該指望蠢人能做好什麼事情，他們搞砸所有的事情是理所應當的。

這就像是一條狗咬人，首先應該譴責的是沒管好自家狗的狗主人，至于狗本身——它沒那個管好自己的腦子。

胡亥無疑是嬴政眼中的蠢人。

嬴政很少把責任推到蠢人身上。

在他看來，真正應該為這件事情負責的，是他自己，其次就是扶蘇。

把事情搞砸了就是搞砸了，他自己難辭其咎。

嬴政沒直接指責扶蘇什麼，但是就是這種沉默讓扶蘇的心裡更加沉悶。

嬴政沖别人生氣是因為他覺得這是别人的責任，但是當嬴政什麼都不說，獨自生悶氣，那就是他覺得自己的責任更重一點。

扶蘇甯願自己挨一頓打。

他看向眼前的嬴政，想要看看七歲的嬴政會有什麼反應。

七歲的嬴政也隻是意料之中地沉默一瞥，臉上之前還有幾分興奮的神色收斂了起來，什麼都沒有說。

無論是七歲還是四十多歲，嬴政都是那麼個脾氣。

就像是七歲的嬴政也從來不指望趙芸能正經地把事情做好一樣。

隻是扶蘇一想到自己的名字有可能在嬴政心裡和太後是一個等級的，他就覺得自己不如挨打。

他很想向嬴政承諾些什麼，隻可惜，他清楚嬴政從來不聽别人口頭上的承諾。

即使是親兒子也不例外。

嬴政用手指捏住自己的下巴，端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結果還是得等着下一次去那個時間點才能夠揭曉。”

到時候他們隻要用扶蘇現在手上有的權限直接入侵漢朝的網絡查看一下有沒有人調取當時時段的監控錄像就行。

除了這些，他們能用的東西真不多，剩下的隻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了。

秦國尚武。

雖然秦朝二世而亡，但是在秦朝之前，曆代秦王都一直在積極備戰，在秦國境内甚至是境外都有一些深藏的導彈發射井，是為了之後可能存在的生死攸關之刻準備的。

在昭襄王聽到“二世而亡”這個預言之後，又把這些暗中派人維護了一番。

具體位置以及操作方式由秦王與他的繼承者掌握。

為了防止秦王暴斃而亡所以引起的二世而亡，所以在嬴政被子楚立為太子的時候子楚就把相關的事情告訴了他。

而扶蘇雖然不是太子，但是嬴政也告訴他了。

嬴政也不是沒有半點自己也可能是暴斃而亡做準備，畢竟父親和祖父都是這個死法，就算他不立太子，也得讓看好的繼承人手裡掌握緊急狀況下能控制局面的兵權。

胡亥肯定不知道，嬴政可能有時候逗逗他，但是這種重要的事情絕對不會從他口中說出去的。

這已經是他們第四次來到漢朝了。

前三次都是熟悉環境。

扶蘇之前就确定了隐藏的導彈發射裝置隻有十分之一在設備上是顯示可用狀态，大部分大概是因為缺乏維護、秦末亂世以及自然而然的技術崩潰而報廢了。

這些已經足夠恐怖了。

可是對于嬴政和扶蘇來說，這實在是雞肋。

這些導彈發射裝置并沒有禁止對國内發射，但是嬴政好歹是個人，而且做這種事情真的是沒有半點好處，拿出來吓唬一下人就行了。

類似的東西大概還有幹擾都江堰、鄭國渠的運作。

破壞性極大，用處很小。

他們又不是來搞擊殺數的。

嬴政可以不仁，但是不能不人。

不然他名聲不要了？

功蓋三皇，德高五帝。

但凡做出這種缺德到骨子的事情，那大概隻能被罵上三本、惡評五千年了。

更何況這除了把人往對面推之外還有什麼意義嗎？

單純的恐怖無法達成任何成就。

所以目前他們手頭最有用的就是網絡和監控了。

但是嬴政的确也忌憚如果他們借此做得太多，以劉徹的魄力，他搞不好會真的把所有的網絡和監控設備全都更換掉。

就算他第二天就要死了他也會着手準備這件事。

嬴政也看了未來的自己給他寫的信，他并沒有說他們有什麼可能在未來能繼續用的東西。

嬴政覺得未來的自己大概是真的有點被胡亥搞怕了，三年搞崩秦朝的統治的操作能把嬴政的血壓拉滿。

嬴政的腦子很好用，但是有時候就是太好用了所以才沒法理解蠢人的腦子，他絞盡腦汁都不如蠢人靈機一動。

嬴政的下限實在是太高了。

嬴政思考了半天，對扶蘇認真說：“真的不能把那個胡亥給……的腿打折嗎？”

扶蘇：“……”嬴政剛剛是想說殺了吧？

這話讓他怎麼接？

贊成就是不悌，反對就是不孝。

别說他現在對胡亥的殺心不強，就算有也絕對不能說。

七歲的嬴政真就是個孩子，他沒有多少做父親的實感，之前因為扶蘇的事情生氣隻是覺得自己沒有完成自己曾經定下的目标以及扶蘇對他未來扶蘇的心血和決心的侮辱。

剛剛改口大概率也隻是想到之前他對扶蘇因為假诏而自殺時覺得自己的孩子居然會以為自己會殺孩子的憤怒。

他是那種人嗎？

嬴政不想自打自臉。

胡亥對他就是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他沒有對胡亥付出半點感情，滿腦子隻有消除掉未來威脅。

可是身為始皇帝的嬴政不可能那麼幹脆地收回自己的感情。

好歹是養了那麼久的親兒子。

雖然整個國家對他的重要性遠超過他所有孩子加在一起的重量，但是他對自己的孩子的感情也不是假的。

胡亥未來的确做了某些極為惡劣的事情，但是他們要做的不就是改變未來嗎？

而且在扶蘇知道了未來的發展之後，他其實已經不會因為矯诏而自殺，胡亥對他根本産生不了威脅，他們最大的威脅應該是來自不希望嬴政改變自身命運的人。

如果他們實在改變不了一切，那麼嬴政肯定是發狠帶着胡亥一起死去。

有些情況下，嬴政也是可以不慈的。

其實扶蘇覺得始皇帝在看到史書之前就應該猜到了什麼，他就模糊了一下重點對七歲的嬴政說：“父皇他……在打了。”

雖然是胡姬在打，嬴政還在那裡裝好人，但是那是嬴政的暗示，也就胡亥覺得嬴政不知情了，天天抹着眼淚要找父皇。

七歲的嬴政也就是說說，他這是被胡亥給破防了才說這些他現在決定不了的話。

今天的事情已經辦完了，現在已經是深夜了，嬴政雖然睡得不多，但是依然拍拍扶蘇的頭讓扶蘇出去，保留一段獨處的時間，正好讓他思考一下。

現在他自己一個人單獨一個房間，倒是省得自己和趙芸解釋了。

如今子楚派過來的人雖然和他接觸不多，但是幾天時間足夠讓嬴政全部記住他們并且摸清他們的性格，能夠确定他們都不會向趙芸多嘴了。

趙芸對嬴政做的事情一無所知——她沒那麼多心眼，倒是子楚肯定知道，不過他也沒向趙芸通風報信的意思，他說不定還在心裡頗為贊賞嬴政這份糊弄親媽的能力。

現在嬴政和趙芸的關系能以母子為主，但是等着有一天嬴政大權在握而太後尚未離去，那麼他們就是敵人了。

嬴稷與母親的關系如此，子楚與親媽和嫡母的關系也如此，沒道理到了嬴政這裡就會有什麼例外。

所以子楚對于嬴政糊弄親媽的能力還是很滿意的。

而且他這不是沒有被糊弄嘛。

子楚心裡還安安有幾分得以，覺得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完全沒想到爹還在一旁看着，想得還是不夠周到。

嬴政把一切拿捏得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