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一口咬得非常用力。
扶蘇吃痛,他的杏眼睜大,表情扭曲了一瞬間,但是居然也沒本能地收手。
嬴政心頭無名火起。
這人怕不是真的是個傻子吧?
嬴政氣呼呼地看了這個傻子一眼,直接拂袖離去,生怕愚蠢是會傳染的。
但是恐怕又不止如此。
這通動靜并不大,但是足夠吸引剛剛那兩個人,他們探頭探腦地看過來,但是一臉茫然的表情不知道自己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扶蘇魂不守舍,但是身體卻已經形成了本能:“失禮了。”
那兩個人看看扶蘇的手,忍不住咋舌。
這一口咬得可真狠,都見血了啊。
這是爹還是哥哥?居然真就一點都不生氣?
他們想要跟出去吃瓜,但是又覺現在天色已經暗了下去,這跟出去就像是變态一樣。
能來書店買書的多少都是體面人,做不出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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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走在街上艱難的吸了一口氣,正月的寒風灌進了他的衣領裡,讓他的大腦稍微清醒了一點。
他現在身上穿得還是秋天的衣服,之前他在街上走着感覺還好,畢竟他和扶蘇走得都比較快,隻是剛剛火氣一上來,有點出汗了,被風一吹居然就有點冷了。
但是想到自己剛剛聽到的事情,他又有點火大,瞬間又不冷了,不如說整顆心都燒了起來。
他之前怎麼從未發現呼吸居然是這麼困難的事情。
他整個人的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塊石頭一樣,沉甸甸的。
他全身上下都緊緊地繃着,像是一根繃緊的弦一樣。
費增!
嬴政現在恨不得把費增揪出來也狠狠地咬上一口。
這家夥想要看的樂子就是這個吧?
街角一個人默默地把兜帽扣在頭頂,把手裡的瓜子丢到牆角,默默地降低存在感。
現在被嬴政發現了搞不好會被踹一腳。
嬴政垮着一張臉,街上的狗看到他都繞路走——雖然平時貓貓狗狗看到他都會繞路,但是今天繞的圈子格外大一些。
嬴政從來沒有這麼懷疑自己過,他的心裡止不住地泛酸
他一直以為如果自己做父親,那肯定是一個比子楚好上一千倍、一萬倍的好父親。
他可不會像子楚一樣把自己的孩子丢在敵國的都城裡獨自逃跑,他會一直護着他們,讓他們不會遇到他現在遇到的這樣的風險。
也許這其實是為了補償他自己,他知道子楚肯定不會如趙芸那樣護他,他早就抛棄了自己對父親的渴望,但是有時候就是沖着補償自己的心态去做才是格外認真的态度。
他比子楚有良心太多了。
子楚不在意孩子,可是他在意啊。
雖然他的确可能不愛笑,但是論真誠總能把前一天還能甜言蜜語地安撫别人、第二天就直接和呂不韋跑路的子楚甩出十裡開外吧?
史書上記載的不一定是真相,但是嬴政知道自己就是那種會護短的人。
即使在趙芸的勸導之下,嬴政對子楚看法早就脫離了正常父子關系轉變為了利益共同體的關系。
他有媽愛他,爹會打錢就行,嬴政其實也不是很在意子楚會給他的那點愛,他早就習慣了父親這個角色的缺失。
反正子楚能把好處都給他,他就可以面不改色地說子楚是個好父親了。
不過嬴政對好父親的标準從不止如此。
雖然嬴政在這方面缺乏想象力,可是他覺得這種事情其實就像是那些成年人說的那樣“長大了就該懂了”。
他就算不是趙芸那種活潑性格,但是他應該也給了除了錢之外的東西吧?
他為什麼會覺得他會殺了他?
子楚把他和母親留在邯鄲,但是嬴政都不至于覺得子楚是真的想要殺死他,他隻是放棄了他們的生命,但是絕對不到主動想要弄死他的程度。
嬴政覺得自己心裡嘔得慌。
他好像在知道了未來之後就沒有什麼好消息。
先是知道了自己死後和臭鹹魚躺在了一起,現在又知道了自己的兒子在自己死後沒多久就陪他一起走了。
嬴政覺得自己能比子楚做得更好,但其他人口中自刎而死的公子扶蘇仿佛在告訴他的确會是個失敗的父親。
恐怕他還不如他瞧不起的父親。
他是個那麼沒有心的人嗎?
嬴政走了許久,在公園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他拿出懷裡的手機,在燈光下用屏幕反光看着自己的臉。
那是一張帶着幾分涼意的面容。
嬴政裝可愛的時候會學燕丹那樣把眼睛睜得圓圓的,那是燕丹當初興緻勃勃教他的賣萌技巧,可是當他懈怠下來的時候就透着幾分寒涼。
雖然嬴政知道自己沒有子楚那般的親和力,但是他覺得如果是自己的兒子的話,總該明白自己的心意,清楚自己的想法吧。
他哪裡做的不好?
嬴政一直都知道自己需要努力,在别的孩子玩鬧的時候,他在看書學習,了解秦國的各項政策。
可是做父親又該往哪個方向努力?
他完全沒有方向。
但是努力了總該有回報吧?
嬴政越想越委屈。
現在已經是深夜了,這裡臨近河畔,偏僻安靜,嬴政把臉埋在衣袖裡,他不知道趴了多久才重新直起身,用衣袖不經意地擦了擦眼睛,鎮定了情緒,從袖子裡拿出手機,試着連上了網絡。
可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