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個地府笑話:皇帝在自夷三族。
去年,皇帝得知衛太子的冤屈,大肆下獄朝臣,被牽連者不計其數,然而無論皇帝如何追思自己的長子,逝者長已矣,不可追也。
皇帝如今的心情怕是比當初巫蠱之禍時還要糟糕,然而祭祀神明之事不會因為皇後、太子的身亡而暫停,此乃國之大事。
東皇太一又怎麼是那些巫蠱所能比拟的神聖威嚴,自然不會因為區區巫蠱而折損半點。
隻是曾經讓長安城内人人歡欣雀躍的華燈如今卻并沒有人因此心生多少愉悅。
皇帝也許是有心想要借這場能夠與民同樂的祭祀洗刷掉這兩年的血腥,但是真的沒幾個人笑得起來。
誰知道皇帝會不會看到他們笑了頓感不滿?
畢竟之前巫蠱之禍事件中支持太子的被下獄,不支持太子的後來也被下獄,他們這些普通人哪有膽子笑?
被舉報給酷吏就完了。
華燈可以錦上添花,可是去年一年朝中上下流的血和長安城内被牽連者的血足以讓任何織錦變得猙獰恐怖,而在這之上開出的花隻會讓人毛骨悚然。
長安城中的百姓或許沒那麼在意皇後和太子的死活,他們隻想過好自己的生活,可是巫蠱之禍的風波蔓延全國,皇帝不開心了,普通人又怎麼能開心?
皇帝不會故意命令酷吏去殘害百姓,可是酷吏們卻可以拿着巫蠱之禍的為由興風作浪。
他們也許聽說自己某個親戚的朋友的同學的姨夫之類的角色無緣無故地被帶走,再也沒回來,就好像投入了海洋中的石子一樣悄無聲息,這怎能不讓人心生畏懼。
普通人太經不起折騰了。
而如今即将到達祭祀太一的上辛日,他們看着那些華燈,隻能露出一個緊張中帶着苦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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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的愁苦并沒有怎麼影響到扶蘇。
扶蘇看着周圍的街景,覺得稍微有點陌生,但是也不能說是完全陌生。
這裡似乎是渭河南岸,鹹陽的城市中心轉移本來就是計劃中的事情,阿房宮項目也是為了轉移城市中心而設置——雖然嬴政本人也很想要新宮殿。
将作少府和喬松的時常往來,所以喬松那裡有着不少圖紙,所以從高處看過去,這附近的環境隐約地和扶蘇記憶中的地圖相吻合。
隻是扶蘇覺得現在這附近給他的感覺很不對。
作為長公子,他對很多事情都有着相當的政治敏感度。
街道上很多人的精氣神都不太對勁。他們有的人雖然是笑着,但笑容隻是轉瞬即逝,并沒能在他們的臉上停留多久。
快樂是短暫的,而更加長遠的苦痛才是他們如今生活的主流。
這種情況扶蘇其實也見過。
那些六國曾經的王公貴族、那些亡國之人的臉上就有着類似的神色,隻不過他們臉上的沉郁更加深重,濃到化不開去。
眼前這些人雖然也給人一種陰沉感,但整體而言,還是能夠看出他們有一點點希望,而不像是那些六國之人,臉上隻有着對未來無盡的絕望。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啊?
扶蘇心中疑惑。
伯益給了他一個更加準确的時間點,但扶蘇選擇了在那個時間點往前的幾天,以防自己需要做其他什麼準備。
雖然對于他來說前往嬴政七歲的那個時間點算是回到過去,可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法再回到嬴政七歲時和他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時間了。
那段時間已經被封鎖了,就像是七歲的嬴政無法前往四十三歲的嬴政的那個時間點。
在扶蘇看來,現在的情況也算是太平,風雨已過,而不是風雨欲來,起碼是沒有戰亂的。
生于戰國時期的扶蘇從小聽到的很多話就是希望天下諸侯紛争結束。
對于他來說,現在沒有戰争的确就算不錯了。
隻是伯益的性格應該不會給他們這麼平靜的時間點。
扶蘇覺得,伯益這個人多少有點樂子人,他可能更想看自己和嬴政氣得跳腳的樣子。
不過這也沒什麼值得生氣的。如果能讓他和嬴政生氣的話,那說明這件事情還是相當重要的,提前知道就代表着能夠提前規避,這算是大好事了。
他相信嬴政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也不多說什麼。
所以伯益想讓我們看到什麼呢?而且東皇太一在此處的迹象又是什麼呢?扶蘇心中思索。
“這裡就是鹹陽嗎?”嬴政低聲問道。
“是,不過我熟悉的鹹陽主城區在渭河北岸。”扶蘇點頭,但他看着周圍的環境,卻總感覺好像哪裡不太對勁一樣。他将心中的這種感覺歸結為“我還沒有來過鹹陽”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