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過李賀帶的史書了嗎？”伯益盯着嬴政，試圖用眼神把他盯得自己選擇放棄，可是嬴政隻是平靜地看了回去。

嬴政說：“沒有。”

伯益笑了一下，他的眼睛笑得彎了起來：“诶，你是害怕了嗎？”

這本來應該是個相當有壓迫力的質問，但是從伯益口中說出來時，偏偏帶上挑釁般的不正經。

他那快活的口氣好像他們兩個有仇一樣。

嬴政想想七歲的自己，覺得自己要說完全沒仇也不算錯。

可是這副有點賤兮兮的提問問得像是兩個朋友之間打打鬧鬧的在開玩笑一樣，像是損友一樣。

就好像用胳膊肘捅着别人的胳膊問一樣。

但是嬴政覺得伯益不是在開玩笑。

即使算上七歲嬴政和伯益打交道的時間，他們兩個隻能算是有點熟。

嬴政和伯益打交道的時間也沒有嬴政和扶蘇打交道的時間長。

趙太後這個人沒多少識人的眼光，也隻有她覺得伯益是性格誠懇的人了。

嬴政不知道這是伯益的天性還是融入本能的習慣，但是他似乎真的很喜歡裝活潑。

如果說嬴政是把所有情緒都隐藏在水面之下的話，那麼伯益就是喜歡蹦蹦跳跳的水波，卻讓人無法分辨出真假。

他知道嬴政不會被他略帶浮誇的僞裝給欺騙到，可是習慣成自然。

伯益沒有再試圖把手從嬴政的手中抽出，而是反過來晃了他兩下。

“朕隻想知道……”嬴政話鋒一轉，“你覺得朕在看到那些史書之後，有多大的概率會當場被氣死？”

這理由太過于誠懇了，以至于讓伯益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反應。

他的笑容都略微僵硬了一下。

不是因為尴尬——他的臉皮厚度常人難以企及，他隻是感覺自己問這個問題像是惹禍了一樣。

概率……大概也不小吧？

伯益想想嬴政現在的年紀，又想想他那糟糕的加班的愛好，覺得一下子氣抽過去也不是不可能。

伯益從任何角度都沒有氣死嬴政的理由。

“不過朕也不是猜不到。”嬴政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

伯益覺得自己的手被握得有點疼。

“東周的大宗伯曾對範相說了‘二世而亡’這種話。”嬴政的聲音略微放低，“所以，有些事情即使不用看，朕也能猜到一二。”

伯益眉心微蹙，炫技又舒展開來。

嬴政知道這事大概不在伯益他們的預料之中。

嬴政之前就猜，即使沒有伯益，這個世界怕也會在一定程度上保證某種命運的發展方向。

這片土地上“先祖”的力量非常強大，并且在商朝滅亡之後徹底壓過了自然神。

可是在别的文明之中，自然神依舊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他們的随性可不會讓他們給予人類庇護，而是人類祈求讨好他們不要降下災難。

所以沒有負責任的存在的幹擾，他們依舊有“預言本身就是命運的一環”這種說法。

按照嬴政對九鼎仍然存在于世時對預言的了解，隻有不影響未來的預言才能成功地被傳遞。

也就是說，這個預言也許本身就是嬴政無法幹擾的。

所以什麼時候嬴政才沒有辦法幹擾一切？

嬴政對自己的推測更有把握了：“所以一切果然是在朕死亡後才發生的？”

伯益這次沉默了。

他不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隻是與嬴政的眼睛對視。

果然，嬴政繼續說道：“如果是扶蘇的話，一切都不至于發展到那種程度。”

嬴政有時候是很煩扶蘇，煩他的時候恨不得把他一腳踹到邊疆去，但是他的一部分性格的确也是嬴政自己塑造的。

嬴政即使傾向于讓自己獲得長生，可是他也必須為自己培養繼承人。

嬴政清楚自己對對外征戰的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