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兄長充滿信任的喬松決定短暫讓扶蘇失去他的信任——限時一分鐘。
“伯、伯、伯、伯……伯益?!”扶蘇驚恐道。
對了,伯益生于費城,而益本身就有增長的意思。
他用“費增”這個名字很合理。
喬松不說話。
不僅是生氣不想理哥哥,還因為舌頭太疼說不出話。
扶蘇站了起來,又坐下,坐下複又站起來,然後繞着喬松轉了兩圈,再坐下,最後發出無聲的崩潰哀嚎。
伯益是誰?
嬴姓的得姓始祖,曾經的東夷首領,生于費城,是大業之子。
當年輔佐大禹治水,有功,故得姓“嬴”。
據說當年禹王去世前想要讓伯益接任成為王,但是不知道是伯益被殺還是主動推讓,最後都是禹的兒子啟登上了王位。
即使他的形象如同一個失敗者,但是他卻是被禅讓制選擇的對象。
至少,被禅讓制選擇的人都是在能力和人品上雙重值得肯定的角色。
費增……不,伯益之前的确和他們提過,他和他們同姓,他來自楚國的費城。
但是誰會想那麼多?
這天下姓嬴的太多了。
被嬴政吞并的趙國王室姓嬴,被秦國用離間計坑慘的廉頗也姓嬴,費氏的人自然也姓嬴。
誰會有看一個同姓的人就懷疑他是不是自家祖宗的愛好?
……也許不是沒有,但是這愛好實在是太小衆了。
扶蘇相信喬松做出的判斷,更何況現在看來也許喬松和嬴政的結論是同一個,那他就得面對一個慘痛的事實:
他和他爹套了祖宗的麻袋。
雖然是嬴政提的,但是扶蘇真的沒有多少遲疑就去幫他了。
扶蘇想到他們對費增的各種威脅,就覺得這也許是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噩夢了,就算是自己七老八十了想起來這件事情也會給自己一巴掌。
扶蘇的表情一會青一會白。
知識是一種詛咒,一旦知道了某個事實,他就覺得自己再也笑不出來了。
扶蘇不怕被暴力威脅,秦國人大概最習慣的就是各種各樣的暴力,但是扶蘇最承受不住的是良心和道德上的譴責,這才是這世上莫大的酷刑。
孔子說的對:“苟志于仁矣,無惡也”。
如果扶蘇真的足夠仁心,他就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了,更不會面對這種尴尬的局面了。
喬松看了都怕自己親哥一時想不開給自己來上一槍來躲避這個羞恥過了頭的世界。
他知道費增的來頭很大,搞不好是祖宗級别的角色,但是沒想到居然是這種直系祖宗。
他腦子裡現在隻有四個大字——“哄堂大孝”。
如果是八個字那就擴展出——“孝不可言”。
“這事……這事是我一個人做的。”扶蘇崩潰了半天得出了一個結論。
孝道多麼重要?
孝不僅僅是儒家的學說,而是這個文明從幾千年前開始的一個習慣,一個從家庭、尊老延伸出來的“孝”的規則。
這個文明的統治至少有很重要的一部分都落在這個“孝”字上。
趙太後叛亂,嬴政想收拾她都有一堆人死谏,嬴政命人把進谏的人四肢砍斷脊背剖開,都有二十七個人赴死,第二十八個人才勸住他了。
但是趙太後與伯益相比,那又是不值一提了。
輩分越高,在孝道上的壓制越強。
伯益對嬴政的孝道壓制與趙太後對嬴政的孝道壓制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
後者還可以用“嬴政是王”這種特殊身份壓制一下,但是伯益……
就算嬴政和當年二十歲的秦王已經完全不同了,可是伯益依舊是很難被碰瓷到的角色。
喬松翻了個白眼。
老實人。
父皇搞不好早就有讓扶蘇分鍋的打算了,他怕是早就平複心情去做自己的事情了,隻有老實人才會像扶蘇這樣誠惶誠恐、坐立難安,甚至會愧疚到把這事記上一輩子。
不過……
喬松想到如果伯益一直活着,他真想要打孝道牌,嬴政也不是完全沒有瓦解伯益權威的招數。
他都敢“功蓋三皇,德高五帝”了,“區區”伯益也不是三皇五帝,都可以挑戰一下。
嬴政還嫌棄喬松不孝,但是他自己不也不是個老實人嘛。
大哥别說二哥,都是跟他學的。
喬松非常擅長擺,并且勸扶蘇一起擺:“這事輪不到你考慮。”
天塌了也是嬴政處理,嬴政就算分鍋他也不會把鍋全甩給扶蘇的——主要這位控制狂也不是很相信扶蘇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