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扶蘇沒料到費增用不知從何而來的鐵鍊把他吊起來一樣。
不過好在他們所掌握的情況似乎也能拼湊出一張免死券。
很久之前他們就知道費增是會預言的。
費增一開始給嬴政留下的就是會預言的印象。
但是絕對不是沒有限制的。
不然他為什麼要近身監視扶蘇和嬴政的動向?
完美的預言能力和全知有什麼區别?
他直接躺在床上烤龜甲占蔔就行了,哪裡還用花費時間與他們同行?
就算費增的性格活潑好動,但是正常人的精力都應該是向往自己感興趣的方向去。
所以他們并不用擔心費增的預言能力。
費增提前出現在這裡的确是預測到了嬴政他們回來,但是其實這單純是他對人心的把控,而不是真正的占蔔。
費增肯定會在他們離開李賀家之後找上他們的,不如說,他沒有進李賀家應該算是他引誘他們出來的方式。
他猜他們很有可能會忍不住出來找他們。
相比起費增的占蔔,他們最應該需要擔心的是費增身邊的這些小動物。
嬴政不認為費增留着身邊的那些動物是因為他單純地喜歡養寵物。
嬴政可是把費增對待這些小動物的态度看在眼裡。
他對待那些動物有着非常樸實的實用主義。
費增點評它們的時候往往是說它們的口感以及各種奇奇怪怪的能力,很少去談它們的長相有多可愛,皮毛有多柔軟。
不對,後者還是談的,不過談論内容卻是如何手工鞣制皮革之類這種話題比較兇殘的内容。
他大概是真的喜歡動物,但是喜歡的方式不太常規,以“寵”而為核心談論的内容幾乎為零。
這樣的人每天帶着個箱子裝着一堆小動物肯定是有着實用的地方的。
最直白的用途大概就是把它們當做是自己的耳目。
嬴政知道費增身邊的動物肯定會提前注意到他。
人在夜晚可能看不清,但是這些動物可就不一定了。
嬴政就算走路沒什麼聲音也依然會在第一時間被發現的。
但是隻要那些小動物沒有第一時間揭穿他,那他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為的就是之後的計劃。
如果換成嬴政,他一定會選擇狠狠地挫敗敵人的自尊心。
最好的機會就是他“埋伏”準備向費增開槍的時候。
所以嬴政第一次瞄準隻是一個假動作,在感覺到有東西向他撲過來的時候,他立刻往邊上一躲,撲到自己之前觀察的另一個不錯的位置開槍,趁着費增和那些動物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開槍。
打的就是短短幾秒的時間差。
計劃很簡單,但是這件事情本身最大的難點就是預測到對方會怎麼行動。
這個計劃中最大的變量大概就是他的槍法到底能有多準了。
嬴政對自己的槍法毫無信心,畢竟在這之前他也沒怎麼摸過槍,他和趙芸學過劍,但是趙家是絕對不會給他槍的。
他們怎麼對嬴政他們心裡有數。
就怕小孩子那天怒氣上頭把他們都殺了。
但是扶蘇對此非常有信心。
嬴政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但是看這次事情的結果,嬴政的槍法的确很好,他在這方面的确有幾分天賦的。
至于費增會不會真的殺了他們……
嬴政并不擔心。
大不了就說實話。
看費增的行為就知道他似乎是在維護某種秩序的運轉,他連即将死亡的李賀都放心不下會過來看一下,那麼如果嬴政和扶蘇這個原本應該活得好好的人在原本他們去世的時間點前死亡,絕對會出大事的吧?
想當初費增對他說那些預言,核心根本就不是“嬴政未來會有出息”這種類似呂不韋的投資,而是後面的“最近可能會有些變數”。
他是想要保住嬴政原本的命運,防備變數——也就是後來的扶蘇傷害到他。
嬴政想到商纣王之前提過的“庇護”。
費增大概就是提供所謂庇護的人了。
“嬴政梓棺費鮑魚”這句話固然是句辛辣的嘲諷,但是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被嘲諷的。
隻有活着的時候名震四方的人才配得上被嘲諷,越是有名,嘲諷便越強烈。
這的确像是在欺負好人、老實人,可是既然君子能欺之以方,為什麼要給自己加難度?
當年秦王把楚王騙到秦國關起來,那不就是欺負老實楚王嗎?
嬴政對這種欺負好人、老實人的計劃毫無抵觸。
趙芸要在這裡也隻會對他的決定拍手叫好。
柿子當然要挑軟的捏了,不然非要用石頭把自己砸個頭破血流嗎?
子楚要在這裡,大概隻會在嚴厲批評嬴政後把這事糊弄過去,說一句“小孩子以後肯定懂事”這類的話。
嬴政是和這個親爹的接觸不是那麼多,但是子楚能是什麼好人?
知父莫若子,尤其是被親爹狠狠坑過的那個子。
如果子楚和秦王——甚至隻是安國君一起被困在邯鄲,子楚絕對會帶着安國君一起跑的。
丢下趙芸和嬴政不也是因為他們母子就是那個軟柿子嘛。
趙芸又是個可以損人利己的,雖然她因為子楚的抛棄而感到憤怒,但是如果把她換成子楚,很難說她不會也做出這樣的決定。
嬴政也順理成章地對這種無恥行為感受良好。
畢竟從他出生起,他的身邊就充滿了這種無恥,一切就如同呼吸一樣自然。
他談不上多欣賞除自己之外的人有這種品格,可是他也很難去譴責這種事情,畢竟他不覺得這事有多錯。
道德高低本就是這個較量中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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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把費增撂倒了,扶蘇才有心情升起一些愧疚。
用他人的善意來謀利實在是惡劣。
幸好在這個時間他不是大秦長公子,不然這事被世人知道很容易産生不良風氣的。
扶蘇覺得他做事還是得考慮社會影響的。
扶蘇把費增的姿勢稍微調整了一下,讓他的身體看起來沒那麼别扭。
就在這時,嬴政又湊過來了一點點,他把手裡的槍往扶蘇的方向遞了一點,卻輕聲問道:“普通人家出身的人很難能有這樣的膽色,看在我們合謀做了壞事的份上,先生能為我解惑嗎?”
“先生是何等出身?”
嬴政微微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