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醜時,天還沒亮,溫之藍就出門了。
城主府的門口已經排了長長的隊伍,都是前來報道的工人,溫之藍就站在其中。
就在衆人翹首以盼時,溫之藍被雪反射的光亮刺得張不開眼,她閉上眼睛,伸手擦了下溢出的淚水,突然被面前一道陰影擋住。
她看見了一輛馬車。
馬車的窗開着,溫之藍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裡面的男人。
李行徹穿着潔白的馬袖袍,頭上仔細梳着長風冠,望向了她。
溫之藍瘦,但不是消瘦的身體,自從家族沒落後她從前那一身富貴肉就掉了,現在常年勞作是累瘦的,身上還是又肌肉,并且力氣不小。
溫之藍見過太多人的瘦,消瘦的、病瘦的、餓瘦的,但是李行徹不是這樣,他的瘦就像是薄紙一般的清瘦,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病氣,好像湊近了就會聞到他身上的藥味。
“城主大人!”
周圍的所有人都跪下行禮,溫之藍也不例外。
馬車停在她身前,她聽見男人儒雅的聲音:“這些是?”
城主府上的管家說:“這些都是這個月在府上做事的工人。”
李行徹沒忍住看過去,溫之藍在他的目光下挺直了脊背。
“......”
上天偏愛她,皎潔的小臉上碎發淩亂,雖然還是那副一看就讓人失去興緻的表情,但是難掩絕色,在寒風料峭中,屹立着像一棵小樹。
李行徹的心腔突然就被扯動了,他挪不開眼睛,“呵。”
但是那天溫之藍堅決的樣子又重新印在腦海裡,他氣結,也罷,還沒有想要到這種程度。
“走吧。”
*
一連幾天都沒有再見到,溫之藍在城主府的生活也漸漸安定下來。
說實話,這裡的生活比之前還要好上不少,也許是因為李行徹沒有女人,府上的事情很少,隻要伺候好他一個人就行。
李行徹每天早出晚歸,有時候比下人們休息得還晚。
溫之藍睡的耳房靠門近,有時聽見門外傳來馬蹄聲,就知道李行徹出門了,等到天剛亮,馬蹄聲再度響起,就知道城主大人又出去了。
天色暗下來,城主府熱鬧了起來。
又是宴請賓客,這種時候工人們就忙碌起來了。
這種重大日子多的是人想上前顯擺,去前面送酒端菜是體面活,沒人願意在後廚幫忙。
但是溫之藍不一樣,她一頭紮進後廚就沒出來過,忙完後廚又跑到院子裡查看晾曬的君子茶。
這君子茶是雪山特産,據說一兩茶葉價值百兩。
溫之藍剛把茶葉翻了個面,準備趁着天色還沒黑,将茶葉收進去,突地聽見一聲酥人骨頭的“城主大人”。
柳聲聲的聲音能把人的骨頭都酥了,踏着輕盈的腳步走去。
溫之藍這才發現,牆邊角落裡站着一個人,身高體長,不知在那裡看了多久了。
李行徹靠着牆的動作一頓,看着面前走上來的柳聲聲,“你是誰?”
子南站在李行徹身前,二人剛才正說着什麼,就聽見這一聲“城主大人”。
李行徹視線自然而然地看向柳聲聲後面的溫之藍,挑了下眉,“偷聽主子說話?”
溫之藍自然低頭否認:“城主莫怪,我什麼都沒聽見。”
柳聲聲心跳都快了,這青甯城的男子都是粗野漢子,她何曾見過這麼好看的,說話都帶着幾分嬌氣,“城主錯怪奴婢了,奴婢經過這裡,是她!她在偷聽!”
正端着茶葉籃子的溫之藍手一抖,擡頭的動作都驚住了,不敢置信地望向柳聲聲。
李行徹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樣,存了心逗她:“哦?是你?你聽到什麼了?”
溫之藍:“……”
她抿唇,沒想到李行徹還挺有惡趣味的。
“奴婢什麼都沒聽見,請城主明鑒!”
溫之藍把籃子放下,屈膝就要跪下,明明是宴會,城主不在前廳會客,竟在後院摻和婢女之間的争執。
何況李行徹存了興趣,他視線多在溫之藍身上停留了一秒,“溫之藍是吧?罰你去刷馬廄。”
溫之藍自認倒黴,半句話都不說,明明不願意,卻還是走到一旁拿起了掃把。
“我身體不好,以後再有這種事情,就不要叫我了!”李行徹揮了揮手,大步往前廳走去。
子南就跟在他身半米的位置,在李行徹身後小聲開口:“這個婢女好像經常見到。”
李行徹揚眉:“那當然,瞧她那張臉,不送我床上也會送到别的男人床上。”
“在這裡……不,無論在哪裡,女人的漂亮都是最危險的。”
半夜,溫之藍才終于把所有馬廄都刷幹淨,拖着疲憊的身子往回走時,卻看見院牆角落裡,兩道人影站在一處。
月影朦胧,今夜月色不顯,有些模糊,溫之藍鬼使神差地走上去,将自己藏在水缸後面。
卻聽見了王充的聲音,“大人,您就放心好了,這東西都是沒有備份的,不會留下一點證據。”
而王充面前的黑影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都在這裡了?”
王充連連點頭:“是的是的,這就是城主府這些年的所有油脂了,您可千萬收好。”
王充一直都是城主府的老人,平時作威作福慣了,這一次他聰明地投向了李行徹。
“上回那姑娘,您可還滿意?嘿嘿嘿……”
黑影稍微動了動,淡淡地“嗯”了一聲。
溫之藍木着臉,正想早些離開,下一刻卻聽見了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
緊接着就是皮開肉綻的動靜,王充隻來得及掙紮一下,就猛然摔下去。
那道黑影居高臨下地查看了一番,擡腿就走了出去。
溫之藍眼睜睜看着他離自己越來越近,瞬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了,她等了眼睛,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那人的腰間,分明挂着一塊紅白雙魚佩。
溫之藍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回跑去,剛走到自己的耳房前,一道身影已經在月下等候良久了。
“喲,這位是誰呀,我們光榮的馬廄小姐回來了!”柳聲聲聲音尖銳,在空曠的院子裡很是刺耳。
她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我就是看不慣你,你看連城主都不站在你那邊,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啊?”
溫之藍靜靜地聽着,她性子軟糯,平日裡極少與人起争執。
興許是剛才被吓壞了,溫之藍沒有再退讓,她拳頭握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