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正巍指尖發起抖,在宿文钊開口的同時,心髒狠狠一緊,他屏息調整心态,看不起這如臨大敵的自己。
“你好。”趙正巍掐着嗓子,一字一頓地同宿文钊說出這兩個字。
不知為何,宿文钊在等待對方擡頭時,心中發悶,直等他迎頭對上趙正巍那張陌生的臉,他大腦一片空白,在逐漸飙升的心跳中,疑惑斂眉,“我們,是不是見過?”
其實這句話,宿文钊很想問他們是不是認識,可他的記憶裡,确實沒有趙正巍。
那這詭異的感覺,又是為了什麼?
難不成,他宿文钊活到三十七歲,才切實體會一把年輕人的一見鐘情?
很快,趙正巍回答了他的問題,那雙原本微顫的眼瞳逐漸平息,愈發疏離,随着趙正巍站直身子,那人又變回無懈可擊的樣子,仿佛方才那短暫的頹萎隻是宿文钊的假想。
“抱歉,我們不認識。”
說完這句話,趙正巍低着頭與宿文钊擦肩而過。
熟悉趙正巍的人一定清楚,趙正巍此番作态,已經狼狽不堪。
往日注意所有人行為舉止的大人,在與舊人重逢的那一刻,慌不擇路。
趙正巍快步進入通道,前方盡頭亮起的明燈很遠很遠,他的腳步逐漸慢下來,沉重錯落的呼吸在無人的空間将他包裹其中。
他原以為再見宿文钊時,可以微笑着,冷靜地,像對一個陌生人一樣禮貌問好。
現實證明,他想錯了。
皮鞋踩在地面的聲音,如同鐘擺,斷續均勻。
趙正巍低着頭,睨着地面上的影子,手上摩挲着打火機,眼睛眨動間,地面好似出現數不清的棱條。
一道道棱條向遠處蔓延,數不清,看不明。
他隻覺得一個人走了很遠,可遠處那盞明燈卻始終不見靠近。
直到地面上漸漸出現另一個人的影子,趙正巍腳步微頓,偏頭看向來人時,同人一起邁出左腳。
“去看模拟訓練的女孩兒嗎?”
“嗯。”
宿文钊和人并肩走着,空落落的心又重新活過來,白犀的銀色勳章閃過一道光芒,宿文钊緊張的手腳僵硬,躲開趙正巍的注視,輕聲道,“那一起走吧。”
在宿文钊垂下眼簾後,趙正巍才察覺他的視線太過侵略,他又将身側男人的側臉看了一遍,喉間酸楚讓他說不出話,可一道隐含期待的目光再看來時,他仍是忍不住給出回應,“好啊。”
小廣場上,三五成群。
一張張年輕朝氣的面龐甫一看到宿文钊,紛紛熱情的打起招呼。
注意到他身側穿着便裝的趙正巍,一個個毛頭眼底泛光,指着光幕上的鄭媛,開口送上一個敬稱。
“您和這位鄭女士是一隊?”
趙正巍彎了彎眼睛,颔首應下,溫和有禮,恰到好處,“是,我們一隊。”
小毛頭還想說話,可迎上趙正巍身側人的眼神,腳步後撤,沖兩人擺擺手,無聲示意二位請便。
模拟戰鬥室牆外,是一面單兵作戰排行榜。
排在首位的,是AA9隊隊長石硯,下方很快彈出一條更新信息,前方沒有所屬隊伍的鄭媛,頂着000的名号占據榜單第二。
此時距離鄭媛進入演練室兩小時不到。
人群開始哄亂,趙正巍看着排名,欣慰一笑,仰頭就見鄭媛義無反顧地闖入火海。
“你們很厲害,我聽說過你們很多次,靳铮希望你們能戰勝潛龍,未來有更重要的任務等着你們,但軍區和中央其他人并不認為你們會聽命行事,所以你們會出現在這裡,我很意外。”
宿文钊的話在耳畔響起,趙正巍仰着頭出神,對于他的意外不置可否。
“總是聽命行事,豈不是把身家性命全都押在了别人身上。我不想再受人鉗制,你是一名自願為軍區和全人類獻身的異種,我很佩服。”
趙正巍雖這麼說,但宿文钊卻聽不出他口中有佩服的情緒。
身着黑色作訓服的男人低頭輕笑,似是認為趙正巍的口是心非是另一層意義上的嘲諷。
可即便這樣,他也生不出氣。
“但是我總想,如果你們最終還是來了,那一定是為了異種和人類。”
“不是,是為了蘇茶和霍玄。”
宿文钊忽地湊近,偏頭俯視着趙正巍一本正經的表情,連連點頭,說話間帶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好好好,你們原來是這樣的異種,算我看錯了你們,不過既然留下了,那就别闆着臉了。”宿文钊站直身子,嘴角帶着笑,聲音很輕,不再有少年時的青澀,“我是宿文钊,宿粟的大哥。”
趙正巍眼眶發熱,餘光注意到指揮室出現的兩道人影,他後退一步,讓宿文钊擋住自己,一道低聲呢喃,與記憶裡的聲音慢慢重合。
“趙正巍,山魏巍,你的宿,是星宿的宿。”
“對,雙宿雙飛的宿。”
海潮般的歡呼雀躍自小廣場散開。
趙正巍和宿文钊齊齊擡頭,巨大光幕裡,鄭媛手執戰斧站在懸崖之上,赤色岩漿于她身下沸騰,她眼中紅色褪去,黑白分明的眼仁好似能穿過光幕同衆人對視。
身後單兵作戰排行榜再次實時更新,電子女聲的播報響徹地下訓練場時,模拟戰鬥室的鐵門緩緩打開,随着鄭媛走出,她迎來的是一聲高過一聲的嘶喊。
震耳欲聾的昂揚喝彩,最後化為整齊劃一的呐喊——鄭媛。
“單兵作戰模拟訓練第一名,000隊鄭媛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