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燒退了他就會醒。”
女醫師從頭至尾都很冷淡,為霍玄注射完緩沖藥物後,隻同塗黎說了這麼一句,就将目光放在了陪同前來的辜新萊身上。
趙正巍察覺兩人間的氣氛有些微妙,還沒來得及猜,辜新萊就叫了人。
“媽,你怎麼在這兒?”
辜新萊的問話帶着小心翼翼,對面那道視線越發尖銳,辜新萊清了清嗓子,難得嚴肅地朝趙正巍颔首,語氣淡淡,态度很是反常,“那我先走了。”
房門落鎖,塗黎和趙正巍對視一眼,齊齊看向蘇茶。
蘇茶微笑,舉手表示ok。
趙正巍剛一打開病房門,迎面就見旗鎮沅風風火火跑來。
将人接進來後,趙正巍面前的門無聲阖上。
醫師辦公室。
半掩的房門被一陣風吹開,辜母坐在椅子上,偏頭看了眼無人的走廊,冷聲命令辜新萊,“把門關上。”
辜新萊還沒轉身,背後就傳來一道破空聲。
藍色文件夾擦着辜新萊耳朵砸在門上,但怒氣沖沖的辜母并未發現那文件夾有一瞬間的方向偏移。
文件夾墜地,一張張照片和大篇幅文字叙述也紛紛揚揚灑了滿地。
“你爸對你不好嗎?”
辜新萊不是辜母現任丈夫的親生子,這件事始終是橫在辜母心頭的刺,她年少懵懂時愛上一個男人,但那男人卻執意遠赴北疆。
這對她來說,是一種背叛,因為那個人逃離了她的掌控,她太沒有安全感。
以至于得知辜新萊的存在時,她狠下心想要殺死這個孩子。
但由于身體原因,她不得不生下辜新萊,而幸運的是,她也發現了那個一直默默守在她身邊的男人。
她愧對辜新萊的養父,所以她最痛恨辜新萊違背父母的命令。
她知道那個人成了異種的那一刻,猶如得知了晴天霹靂,她害怕辜新萊終有一日也成為異種,成為被人類唾棄的新物種。
“這個家裡,有宿文钊一個異種還不夠嗎?你怎麼這麼喜歡那些異種,我從來沒跟你說過他的事,你怎麼知道……你為什麼要回去?你為什麼要回去看他!”
辜新萊垂着腦袋轉身,喉間吞了刀片一樣艱澀開口:“你是沒說過,但我感覺到——”
幾乎是不等辜新萊的話說完,辜母就沖上前來打了他一巴掌,她兩手緊緊揪着辜新萊的衣襟,雙目冒出血絲,堪比一個即将狂化的異種。
“你沒有感覺!誰生你養你,你才應該尊敬愛戴誰!他算什麼東西,你憑什麼能感覺到這種垃圾!”
感受到辜新萊的沉默,辜母深吸一氣,竭力平複暴虐的心情,她撫平辜新萊的衣衫,緊緊盯着辜新萊的眼睛,面上的假笑,看上去尤其瘆人。
“新萊,我是為了你才調到這裡的,你不知道,協戰隊這些異種他們太容易狂化了,我聽說你們未來是要和協戰隊一起執行任務的,你聽話,離他們遠點,别去阿钊那裡,你乖乖的,千萬不能異變。”
“爸爸媽媽都不是異種,你也不能是,聽見了嗎?”
溫暖的懷抱如同無法掙脫的枷鎖,辜新萊閉着眼,緩緩擡手,拍了拍辜母後背,像閉塞感情的機器人,應承着辜母。
“不會,我不會的。”
醫療室在地上。
蘇茶跟着辜新萊離開辦公室。
辜新萊本想回去再看看霍玄,但走了兩步他就蹙眉停下,隻一個眨眼的功夫,那英姿峻拔的年輕軍人就轉了身。
離開醫療室後,辜新萊撥動通訊環,似乎有急事,開了懸浮器朝封鎖區飛去。
“不許成為異種!我不許!”
空無一人的拐角處,蘇茶刻意壓低嘶啞着嗓音将辜母瘋瘋癫癫的模樣學了個八九不離十。
塗黎捂着臉充當假人,白色皮衣被攥出一道道褶子。
蘇茶卻還演不過瘾,陡然收聲,在塗黎放下手的瞬間,仰頭湊上前去撫平對方衣襟上的褶皺,一雙眼裡滿是愛意。
“媽媽錯了,媽媽不該打你,晚上回去吃飯,你爸爸親自下廚,我們都想你了。”
眼見着蘇茶要張開懷抱摟他,塗黎擡手點在蘇茶眉心,将人推遠後,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不用再情景重現了。”
蘇茶撇撇嘴,輕哼一聲,抱臂感慨,“我真覺得這位阿姨有點小病。”
趙正巍不發一言,雙目沉沉,不知想什麼,蘇茶反手碰了碰人,“巍哥,你怎麼了?”
“沒事,”趙正巍将蘇茶推到塗黎身邊,指了指協戰隊入口,“你們去盯着霍玄,我去看看鄭媛。”
再聽不到蘇茶和塗黎的拌嘴聲後,原本要去地下訓練場的人卻像被人抽了力氣,趙正巍低垂着腦袋,後背靠在石灰牆上。
他深吸一氣,耳邊不斷重複着蘇茶方才那句變了聲調的斥喝——‘這個家裡,有宿文钊一個異種還不夠嗎?’
心肺似乎被鄭媛的毒液擊中,酸麻腐朽的疼痛順着心尖蔓延至四肢百骸。
一陣涼風吹過趙正巍的後頸,他叼着煙,舉起打火機,觸電一樣酸軟的指尖卻沒有一點力氣。
半晌,趙正巍深吸一氣,他放棄了點煙,閉起眼,将嘴裡的煙攥在掌心,任由脫力的手臂垂在身側。
一道輕緩穩重的腳步漸漸靠近,趙正巍睜眼時,恰好看到一個身着協戰隊作訓服的男人蹲在身前。
男人伸手撿起地上那根經受搓摩的煙,趙正巍睨着那人頭頂,心髒滞了一瞬後,猛跳起來。
宿文钊站起身,将那根尚有餘溫的煙握在手心,見人依舊垂頭,克制不住地上前一步,掌心在趙正巍身前晃了兩下。
“你好。”
熟悉的聲音因為年歲增長摻了分成熟男人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