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滾了好一會,地勢平坦才漸漸停了。
菩疑吐出一口血,撐着旁邊的樹幹劇烈喘息,腳邊卻有什麼動靜。
“白蘭即!”
菩疑爬到她身邊,她渾身抖的厲害,嘴唇的烏色更重,就像巫薩祈神時在嘴上抹的上面奇怪汁液。
白蘭即的手在地上虛虛抓了一把,又看向菩疑,後者并沒有理解他的意思,附身下去仔細聽,才知道她想要一把土。
這句話在此刻顯得有些詭異。
菩疑連呼吸都放輕了,仔細盯着她:“你還認得我是誰嗎?”
白蘭即的目光短暫在她臉上停了一息,伸出手在地上撥了撥:“我想要……土,這裡的土有種香甜的味道,你聞不到嗎?”
菩疑低頭。
阿仄祁那個院子的泥土顔色,确實比尋常的泥土顔色更深,接近腳下踩着的這塊地,或許那些毒蟲寄居的矮樹就是用這種泥土栽種的。
雨雪刮得兩人幾乎要睜不開眼睛,外衣已經全然濕透了,頭頂的枝葉噼啪亂響。
菩疑安靜了一瞬,竟然真開始給她挖土。
“要……深一些的,手感會更濕潤,聞起來更肥美更新鮮。”
菩疑手上的動作一頓,緩緩捧了一掌黑乎乎的軟土遞過去。
白蘭即原本還難以坐起身,那一刻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撐起了一半,手肘托舉着全身的重量,接過泥土後貪婪地嗅聞上去,然後小心翼翼貼上臉頰,漾出懷念寬慰的笑容,就像蟲子回歸了巢穴,嬰兒回歸了母體。
她小心翼翼捧着土,好似找到了歸途,然後将這樣的依賴送入嘴中。
菩疑撲上去掐着她的臉逼她吐掉,白蘭即卻更快囫囵吞掉。
他一氣之下打飛了剩下的土,白蘭即驚慌地去撈,被菩疑緊緊抱住。
懷裡的人不斷掙紮着,目光死死盯着地上,仿佛那是什麼救命稻草。
“它聞起來很安心,有一種……很安心的味道,我想吃,菩疑,菩疑你讓我吃吧。”
白蘭即半截身子擠出去,懇切地揮動着手。
他極力控制着,試圖擦去她唇上的烏色,唯恐面前的人随祈福時紛飛的飄帶一樣就此去見草原的神明。
菩疑努力回憶阿吉威脅他照做的那些祈福姿勢,照貓畫虎,又不知道做的對不對,頭一回恨自己不學無術,每每愛在重要的祭祀偷溜出去打鳥。
終于,白蘭即漸漸安靜,可是又安靜過頭了,眼簾漸漸落下。
菩疑搖晃着她:“别睡,喂,白蘭即,睡着了就行不過來了。”
“你要是再睡,我就親你了。”
白蘭即動了動眼珠子,卻仍然沒有醒來的迹象。
菩疑背起她,從碎掉地挑揀着出繩子把她和自己綁在在一起,勁風吹塌了他的身體,指縫中堆積出越來越多的血泥。
雨雪化開的山泥打滑得站不住腳,他不肯停歇地攀着。
呼嘯的長風裡藏了懇切的哀求。
“你别死,我會救你的。白蘭即,你别死。”
又一次摔下來,菩疑潮濕地臉上被人伸手抹了一把。
他驚喜回頭,正前方的樹洞裡卻緩緩探出一顆黑紅的蛇頭。
白蘭即瞳孔皺縮,猛然攥住菩疑肩上的衣服,後者有所察,率先踢飛了面前石塊,有什麼被攔腰打斷。
菩疑快步上前,神色猛然一振。
“七環蛇!”
這種蛇通體漆黑,但頭上有一串紅色的花紋,如同圓環,名字邊由此而來,栖息于西北的密林。
菩疑放下白蘭即,繞着大樹周圍搜查起來,沒一會便捧來了一株平平無奇的四瓣草藥。
他撕下來幾片葉子,遞到白蘭即嘴邊時又猶豫起來,轉身走回去将手伸進那個樹洞。
蛇在冬眠時喜歡群居,甚至幾種蛇會混在一塊聚集。
白蘭即看出到他的意圖,不可置信:“菩疑,你别發瘋!”
菩疑充耳不聞,見沒有動靜又往裡丢了幾顆石頭,還得寸進尺拿樹枝去捅,緊接着臉上一痛,高高興興收回手,手背上果然有兩對又大又深的齒痕。
其中一對傷口已經迅速發黑。
菩疑吃下一株草藥,回到白蘭即身邊,撿起披裘一同蓋在二人頭頂。
眼見她生氣,笑意更深,臉上被風刀刮出來的裂痕綻開出花來:“剛被咬時有點頭暈,現在已經完全沒有感覺了。你中毒太久,需要多吃些。”
他扯了三株遞過去,看着她全部吃下,肩膀終于松了下去。
忽然拔出匕首,在掌心又添一道新傷。
“剛剛我以為你快死了,求長生天庇佑,他真的把你還了回來。”
溫熱的血點在了白蘭即的額心。